“什么意思？”

“仙人让我们自行决断，这是要放弃我们安华村吗？”

“定是我们不够虔诚，没有像祭祀河神一样供奉仙人，惹来贤人怪罪！”

“仙人斩了河妖，我们以后为仙人立神庙，筑金身，还望仙人保佑我安华村风调雨顺呐！”

人群再次传来喧闹，望向简独秀的目光里也从敬仰变成了恐惧。

简独秀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本想点醒村民，没想到村民居然把他当成了第二个河神。

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呢？

眼前的场景，让简独秀想起了柏拉图的“洞穴比喻”。

说是有一群人被困在洞里，一辈子只能看到烛光投射到墙壁上的影子，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全貌。

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人无意中走出洞穴，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见识是多么的愚蠢。

当他走回洞穴时，却发现洞中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信任他。

对于神明的信仰，就是困住这些村民的“洞”，而简独秀，则是从外面走进洞中的人。

该如何让这些人鼓起勇气，打破洞穴呢？

简独秀摇了摇头。

古希腊先贤都无解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仅凭三言两语就做到。

简独秀长叹一口气。

是啊，我不过是个普通人，仗着修炼了一些呼吸吐纳之术，就想凭一己之力做出改变。

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望着滔滔的河水，简独秀心中生起无限的悲凉。

红衣女子说的没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本就是天地间再正常不过的法则。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世界的底色是悲哀的。

看着身后沉默不语的青年们，他突然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句话。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我便是唯一的光。

是啊，这些人被名为信仰的洞穴困住，那就让我做这唯一的光，照亮他们眼前的黑暗吧！

正是因为世界的底色悲凉，所以这世界之中的我们，就更不能舍弃信念，舍弃那颗满怀光亮的心。

不断进取，不断勇往直前。

黑暗之中，升起一丝光亮，虽然微小，但却蕴含无限的力量。

简独秀拂了拂白衣，猛地一踏河岸，便向江中飘去。

他整个人凭虚御空，双脚腾挪，看起来就像是在踏空而行一般。

“仙人出手了！”

“仙人要做什么？”

“蛇尸，仙人要收了这蛇尸！”

顷刻之间，他就来到了蛇尸上方。

脚下的蛇头上，伤口中露出了洁白的蛇肉，蛇血早已流净，但却还散发着阵阵腥味。

简独秀踩在蛇头之上，江风拂面，吹得他满头长发飘舞。

肆意，却并不张狂。

凌乱，而不是优雅。

江岸上的人群齐齐愣住，全都被简独秀独特的气质所折服。

他们虽然不知道简独秀要做什么，但全都连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这此生难忘的场景。

望着江岸上数百青年，简独秀缓缓开口。

“某，并不是仙人！这白蛇，更不是什么河妖！”

“我和这白蛇，同诸位一样，也都是血肉之躯。”

“这世间本无仙凡之分。又或者说仙凡之别，就在诸位心中。”

简独秀温和的声音之中，又蕴含着威严，从简独秀周身，缓缓向四周散去。

此刻的简独秀，就如讲经说法的佛门高僧，又像是传道授业的儒家智者。

“一念可成佛，一念可成仙。一念入凡尘，一念乱世间。”

“诸位都是好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不可跪这天下间任何一人！”

他声音不高，但却如春风送爽，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又就如洪钟大吕，声音远播，振聋发聩。

河岸上，千百名跪倒在地的青年，缓缓抬头，一同望向江面上的白衣道人。

相比于庞大的蛇尸，道人的身躯无比的渺小，但在众人眼中，道人的身影却又如此的伟岸，仿佛他掌控天地真理，一言一行，暗含大道法则，让人心生崇敬，生不出半点违背之心。

“圣人之言，我等谨记心中！”

不知是谁带头，然后江岸上，传来了山呼海啸的呐喊声。

“圣人之言，我等谨记心中！”

“圣人之言，我等谨记心中！”

江岸上，千百命青年一同跪倒，那十几个罪人被绑缚着双手，却也望着江面，涕泪横流。

简独秀愣住了。

我的演讲效果这么好？

看来这些年轻人似有所悟。

如此，那我便再多说几句吧！

“仙字尚有人字旁，成仙先成人。简某资质愚钝，修行十余载才达到如此境界。诸位不要妄自菲薄，只要心怀正念，不畏妖魔，终有一日也能如简某一般仗剑千里，斩妖除魔！”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简独秀舌绽莲花，字句轻吐，把自己的对于修行的理解娓娓道来。

他声音虽轻，但岸上众人耳朵却是不堪重负，耳中好像被灌满了沉重的铁块，再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由耳及心，简独秀的话语打破了他们心中长久的黑暗。

“圣人呐！”

人们再次跪倒，非但如此，安华村之中的老幼妇孺，也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注视着春申江畔的方向。

此时，江东郡。

神龙教总坛，一间黑暗的密室之中，十七道灯火泛着慑人的光芒，但在这灯火正中，却有一处缺陷。

一个黑袍男子看着缺失的红烛，沉默良久，然后黑袍之中，发出野兽一般地咆哮。

“形神俱灭，毫无痕迹，这到底是何人？到底是何人！”

正气书院，一鹤发童颜的老者看着面前的棋盘，手中夹着黑子，迟迟不肯落下。

“啪嗒。”

不知为何，黑子突然从老者手中脱落，正好掉落在正中天元之位。

老者一愣，抚须长笑。

“妙哉，妙哉。”

简独秀踩在蛇头之上，决心要给这些青年最后一个忠告。

“诸位，看好了！”

“这河妖，只是个大一点的白蛇，诸位之前蒙受欺骗，今日之后，莫要再信这假神了！”

他的右拳，对着小船一般的蛇头轰了过去，在接触的一瞬间，蛇头四分五裂，天空上散落着无数肉块，短短几秒就散入江中。

与此同时，江东郡中所有的河神庙中，神像从中裂开，金光散尽，庙前匾额砸在地上，断为几截。

庙前香炉，长香燃烬，断为几截，香客们见了这场景之后，目瞪口呆，作鸟兽散。

原本香火旺盛的河神庙，顷刻间人去楼空，衰败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