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回来,郑直就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当中,路过院里的枣树,他不得不锤几下树干,似乎如此才能消解一部分心里的火热。
“咋说的?”郑诚跟着哥哥到了堂屋,问道。
“什么咋说的?”
“你这不明知故问嘛?快说说。”郑诚有些无语的道。
郑直摆摆手,没好气的道:“你问那么多干嘛,一边去。”
这些天一直被这小子指挥着,他都快忘了自己才是哥哥了,问这问那的,那是你该问的吗?小屁孩。
“不说我也知道了,瞅你笑得,跟抹了蜜似的。”郑诚嘟囔道。
就郑直这副模样,傻子也看得出来,不过,心里也替他高兴就是了。
“噢!”
俩人正在那嘀嘀咕咕的,冷不丁的,一声童音在耳边炸响。
扭脸一看,原来是郑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旁边,正偷听他们讲话。
小丫头一脸得意,小指头指着两人,嚷嚷道:“我都听到了。”
“你听到啥了你?小姑娘家家的不学好,还学会偷听了。”郑直揪着她的小辫子,教训道。
“反正我听到了,你别想抵赖。”小丫头一手按着小辫子,另一只手还叉腰傲娇的看着哥哥。
“听到就听到呗,随你便。”郑直笑了笑,干脆走开,不再搭理她。这丫头,你越跟她说她越起劲,一会准把你问恼了。
看郑直走开,郑娟连忙跟过去,问道:“你不怕我跟爸妈说?哥?你给我卖糖我就不说了。哎,你咋不吭声啊。”
郑直仍旧不搭理她。等一会她自己厌倦了,自然就会忘了这茬,都老路数了。
……
因为一整天都是大太阳,地面存了太多热量,到晚上也没凉快多少。别说休息了,屋里根本就站不住,就算不动也直冒汗。
吃了晚饭,一家人就提着凉席出了院子,去路边的一片树荫下乘凉。
事实上,在外边乘凉的不止他们一家。这会又没什么娱乐,只要是热的天气,总能看到大家晚上聚在一块乘凉,顺便还能聊天。
凉席在地上铺好,一家人就或躺或坐着,切好的甜瓜跟西瓜摆在手边。月光下,来自田野的凉风吹来,吹的树叶哗啦作响,惬意的很。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来,不一会,喧闹就盖过了草稞子里的虫鸣。
“光年,看你天天去逮鱼,听说挣了不少钱吧?”聊着聊着,旁边突然有人问郑光年道。
“啥?”
郑光年愣了愣,随即装作恼火道:“你听谁胡扯的?俺那么辛苦一天才挣几毛钱,都半卖半送的,几毛钱也算发财?。”
“真的假的?那么多,一天才挣几毛?”有人不信的道。
“我吃饱撑得糊弄你啊!再说了,俺那是给人家运输队干活,算是那个啥……诚子,那叫啥?”郑光年拍拍二儿子。
“服务站。”郑诚帮着说道:“人家没地方吃饭,就让我们送点菜,挣点辛苦钱。要不哪有那么多买的!”
平常也有人去集市上卖鱼,但压根没几个人买,毕竟做一顿鱼肉还得搭不少油,也很少有人舍得的。
“哦。”那人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夜色太暗看不清脸,但听语气也不怎么信。
传言就是这样,事实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更愿意信哪个。一夜发财的故事当然比辛苦挣钱的更有意思,当然也更容易被传出去,最后变成这无聊夏日的一点谈资。
旁边的说笑声继续,但郑诚一家却没了多少热情,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旁边人搭着话。没半个小时,等郑娟打瞌睡了,一家人就匆匆收拾好东西回去了。
“一个个全是碎嘴子,在那扯东扯西,咋那么多事呢。”到了屋里,郑光年瞥了眼院外,不满的道。
他很快又看向二儿子,问道:“你说那服务站,到底成了没?”
郑诚刚端起碗准备豪饮,又放下说道:“那个李向东说是没啥问题,过两天就把书面证明拿过来。”
这是今天刚说好的事。李向东他们的单位属于市运输队,也不知他怎么说的,还真在他们镇上设立了一个服务站,名义上由郑直负责。不过,这服务站工资没有,盈亏自负,每月还要倒交五十块钱,当然,更没有编制。
不过,郑诚已经很满意了。起码,有了这个名义,这生意总算是正规了起来,也少了很多担心。
“那还差不多。”郑光年点点头,扬扬手道:“别迷瞪了,快点去洗洗脸休息吧!”
“哦。”
……
转眼到了大暑,温度那是更上一层楼,热的狗都不敢乱跑了。要是赤脚踩地上,几乎能烫下一层脚皮。
不过,再热的天气也挡不住挣钱的热情,即使厨房已经热的不像样了,郑诚仍要花好几个小时烹制食材。如今,他推出的菜品可不止一道鱼干了,连猪肉羊肉也很快加到了菜单,当然,价格是不同的。
托李向东帮忙,郑诚特意买了个二手的人力三轮车,原本两个人才带的了的东西,现在郑直一个人去就绰绰有余。不过,这却更让村里人确认,郑光年这次八成真是赚着大钱了。
而认可他们家变成有钱人的标志就是,打郑诚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来他们家借钱了!呵,认真算起来,这可真算是能写进家庭传记的大事了,如果有的话。
面对借钱,郑光年心里没多少高兴,倒是恼火的厉害。他都那么低调了,怎么就没用呢?像儿子说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话果然有道理。
面对那些来借钱的,有的是家里真困难,这个瞒不住谁,那他就借个块儿八毛的,别的一概不搭理,为这也没少在村头骂街。
半上午的时候,郑直就蹬着三轮车出了门,父母不在家,郑娟也去打谷场玩了。郑诚冲了个凉,就拿着书爬到了院里枣树的树杈上。
他可没忘了,自己还是个高中生呢。对他来说,学业仍是头等大事,尤其是现在家里经济条件大为改善,家里人对他学业有成的愿望就更高了。
当年郑诚高考就去的重点大学,这次不说去前几名的名校,但总不能比原本的差吧?虽说高中学业对他来说不算太难,可学习总是一份努力一份成果的事,想考的更高也没那么容易。
这年代也没什么复习资料,基本就一本讲义加一些练习题,更多的还得学生对知识点多钻研,而在对知识点的理解方面,郑诚无疑算是占了便宜。
拿着书,这一看就是两个多小时,父母跟郑娟都陆续回家了,郑诚则是继续沉迷学习。
“诚子,下来跟你说个事。”树底下,郑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咋了?”郑诚揉了揉发涩的眼,一边问,一边跳到了地上。
拉着弟弟到了院门口,郑直小声道:“今个我去镇上,你猜怎么着?有人摆了个摊,也开始卖饭了。”
“这么快!”郑诚惊讶道。
有人模仿并不意外,只是快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我看那人脸熟,好像就是那天跟你聊天那个人。”郑直接着说道。
“谁?”郑诚疑惑道,接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柳钢铁?”
“好像是这个名字。”郑直点点头。
说着话,他脸上倒看不出多少焦急。事实上,有竞争对手出现,他这会心里还莫名的有些轻松。
在未知的方向面前,一个人前行总是让人忐忑的,即使那路有多么平坦。可要是有人结伴,那压力至少能减半,即使这也会让自己的收益缩减。说到底,人还是社会的一员,寻求来自团体的安全感也是下意识的行为。
“他那边生意咋样?你尝了他的菜没?”郑诚接着问道。
“生意一般。”郑直立刻说道:“我倒是买点尝了尝,没你做的好吃,一盆菜也看不到多少油,用料看着就小气。”
“那问题不大。”郑诚松了口气。有竞争也是好事,起码他们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那这事跟咱爸说一声不?”郑直看了眼堂屋,问道。
郑诚摇摇头,“跟他说干啥,他又帮不了啥忙。……今天这事也提了个醒,我开学就得去学校,到时候厨房这边还得咱妈接手,得让她快点学了。”
虽然有不少做菜的经验,但刘玉英的厨艺实在算不上多好,说白了,以前只能吃到温饱的饭菜还追求味道也没什么意思,能吃就行了。郑诚这段一直抽空让她跟着学来着,可惜,还是差点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