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斤的身体,像一片轻飘飘的碎布,被重若千钧的重拳击得飞起,飞出十步开外,重重的摔在地上。
血从鼻孔、嘴巴、耳朵里溅出,洒在地面上,将泥土染成鲜红色,胸口凹进去好大的一块,人的眼睛还圆瞪着,但已经无法动弹,口中大张着,呼哧呼哧的发出垂死的声响。
几个明人飞奔过去,掐人中按太阳穴,却丝毫没有作用。
第一个派出去的手下,被活活打死了。
十.
从开始到结束,聂尘只数了十下。
这个手下是个练南拳的,手上功夫不弱,不然也不会被李旦选中,却在十秒钟内被一记重拳击中胸口,整个人就像被撞城锤击中一样飞起。
“老爷,胸骨全碎了,没救了。”李旦听着把尸体抬回来的人悲愤的禀报,眼都没有眨一下,眼角泛起血丝,身子晃了晃。
“用布裹了,派人送回去,好好安葬。”他淡淡的说道,眉头紧锁。
“哦哦哦,李佬,真是不好意思,咳,约翰下手没轻重,实在对不住啊。”雷耶松在场地的另一边喊道,说着道歉的话,却毫无道歉的态度:“搏击竞技嘛,总有意外,只怪约翰拳头太硬,你的人身子太单薄啊,等会我派人赔偿一担鱼,一定要收下啊。”
他把单薄二字咬得格外的重,说的又是倭话,惹来倭人们一片笑声,这些武士们嘴上笑着,心中却戚戚然,纷纷庆幸自己不用上场,要不然在不用刀子的情况下和巨汉对打,多半也是死翘翘的下场。
巨汉约翰扭扭脖子,揉揉手腕,一副没有使出全力的样子,在场中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把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在空中炫耀着,再次惹来一阵惊叹和喝彩。
“老爷,我去替他报仇!”
“老爷,我去!”
“不,你们抵不过他,还是我去。”
李旦身边好几人红着眼睛低吼,死去的汉子是他们的袍泽兄弟,如何不令人发指眦裂,此刻已经不死不休,就算明知是拼命也要上。
“你们谁也不行!都看到了,那红毛鬼一拳就能打死人,谁能抵得住?”李旦的神情已经晦暗,丢人丢到家了,偏偏却无可奈何,约翰简直不是人,是头怪兽,人能和怪兽打吗?
“雷耶松,我看就到这里吧,死人毕竟不好。”松浦镇信终于开口了,他看着人熊一样的约翰眯着眼挪不开视线,心头盘算着小九九。
“那就请李佬来跳舞吧,毕竟这是刚才商量好的。”雷耶松却寸步不让,依旧冷笑着:“李佬不会反悔吧?我听说大明朝的人最讲诚信,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松浦大人在这里,不要让大人觉得你失信啊。”
李旦这边有人大骂起来:“操你的蛋,谁答应你了!?”
雷耶松这边的几个白人听不懂汉语,不过看得出对方在骂人,于是也用荷兰语回骂,两边鸡同鸭讲的互飚脏话,口水横飞。
“住嘴!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李旦怒喝道,起身将肥油油的身体端起来,沉声吩咐:“去,拿一套……”
“慢!”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来到他身边。
“李老爷,我去试试。”
李旦一看,发现竟然是颜思齐站了出来,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场中的约翰。
“你?”李旦心中稍稍欣慰,但随即摇头:“你去也是送死。”
“送死也是我心甘情愿。”颜思齐毫不畏惧的道:“我这条命就算丢了也和老爷无关,是我自己选的,这口气,我咽不下!”
“.…..”李旦看着颜思齐久久没有说话,心头五味杂全,最后长叹一声:“我把你赶出去,收了你的船……”
“李老爷不必说这些,若我弄死红毛鬼回来,再请老爷赏赐!”颜思齐把身上穿的一件袍子下摆揣进腰里,挽起袖口,抹一把脸:“我去了!”
未等李旦点头,颜思齐就纵身一跃,跳到场中,顿时满场的喧嚣一下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走向约翰的颜思齐。
“鬼佬,来,我来教训教训你!”颜思齐大大咧咧的走着,衣摆生风,不屑一顾的喊道:“看我把你的蛋扯下来!”
约翰没了欢呼,正在纳闷,扭头一看一个汉人无比嚣张的朝自己走过来,边走边叫嚣,心中不禁大怒。
雷耶松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咧嘴笑道:“李佬,死了一个还嫌不够啊?我可只有一担鱼,再死一个我可不赔了啊。”
李旦没有搭话,只是神情紧张地盯着场中动静,他并不想穿着女装跳舞,渺茫的希望全寄托在颜思齐身上。
虽然希望不大。
他身边的人全都同样的紧张,人人都捏着拳头。
比他们更紧张的,是场中的颜思齐。
说不怕,那是假的,刚刚上场其实凭的就是一股血气,真的上场面对约翰时,才明白自己跟对方真的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颜思齐身高在汉人当中,其实算高大的了,但也仅仅到了约翰的胸口,需要仰头才能看到约翰的脸。
“这头肉牛,老子练了一辈子的通臂拳也砸不到他的头啊。”颜思齐心中泛着嘀咕,吞了一口口水。
约翰大踏步向他冲过来,步履超大,踩在地上咚咚有声,两只巨拳举在胸前,眼珠子盯着颜思齐,恶狠狠的如同一只狼盯着一只羊。
颜思齐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剐了一下,跳得比约翰的脚步声还要响,没等他有所反应,一只巨大的拳头由远及近,带着劲风已经到了眼前。
约翰没有花招,他的刺拳就等于寻常人的亡命一击。
颜思齐本能的后撤步,头朝左边一偏,电光火石之间避开了这一拳。
约翰的另一只拳头在他偏头的一刹那又上来了,第一拳果然是虚招,虽然力大无穷,但这紧跟着的一拳才是实招,刺拳后跟着直拳,标准的拳击套路。
李旦等人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他们的心情又慌又急,好像看着自家的媳妇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暴徒侮辱,自己却无可奈何。
“跟他游斗!跑起来!”
聂尘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在倭人的鼓噪声里也显得无比清脆。
喊声里,颜思齐的头一低,约翰的拳头从他的头顶挥过,拳风带走了毡帽,留下了他的命。
他甚至能感到拳头在头皮上刮过时的压迫,赶紧就地一滚,用懒驴打滚的身法从地上滚了开去,然后跳起来,迅捷的跑开。
聂尘的喊声传入耳畔,颜思齐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记起了出场时聂尘交代自己的耳语。
“跟他游斗,先靠步法拉开距离,不要进入他的拳击范围,不要跟他面对面,你的通臂拳有游斗法门,这个巨汉身躯那么大,一定跑不过你。”
“等他转不过你的时候,瞬间从后面近身,西洋拳击最怕近身,贴上去后用摔跤或者小擒拿手法扭他关节,锁他的喉咙,抱他的腰,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这红毛鬼刚刚怎么打死我们的人的,你就可以怎么弄死他!”
言犹在耳,醍醐灌顶。
“你娘,好险。”颜思齐摸了摸头,毡帽没了,还少了几缕头发。
约翰转过身,巨汉没想到对手居然用就地打滚的办法躲开了致命拳头,有些意外,有点恼火。
“嗨呀!”他脚下连踏,几个大步又扑了过来,拳头在胸前蓄势待发,只等进入拳击距离,一套连环拳就挥出去。
约翰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十几秒内解决掉这个明朝人。
但他眼前一花,原本站在对面的人,跑开了。
不但跑开了,还绕着自己开始转圈。
场地很大,纵横有几十步的宽度,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别说两个人在里面折返绕圈,多两个人也跑得下。
颜思齐觉得有点丢脸,但性命攸关,脸也不要了。
约翰看到颜思齐在左边,刚向左跑两步,就发现对方已经到了身后,等转过身,他又到了右边。
脑袋不停的左扭右扭,颜思齐却跑出了残像,脚下像踩了风火轮,在场中跑出了一道人形栏杆。
这个明朝人,跑得好快啊!
他头不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