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魁奇用事实证明,他不是颜思齐的对手。
无论单挑还是群殴,他都不是。
两帮海盗对打,属于江湖恩怨,若是在海上就不说了,船对船两边的龙头老大很难碰上面,但在陆地上时,有时候就会很自然的出现带头人单独放对的局面,活像古时两军对垒武将先出来单挑一样。
眼看聂尘就要丧命在自己刀下,突然冒出一个搅局的颜思齐,李魁奇当然不服气,他气冲冲的在岸边的滩涂地上与急急赶来的颜思齐硬碰硬了一回。
两个身高相仿、魁梧程度差不多的彪形大汉像两个人形高达一般在黄江河畔打了一场,高手交锋,向来是又快又狠,几个回合之后,李魁奇被颜思齐沉重的开山刀磕飞了兵器,那把长刀像被发射出去一样飞到好几丈开外,于是胜负立判。
李魁奇在手下的掩护下仓皇而逃,张铁匠带着疍民们沿着黄江追出去好几里远,直到追到黄江入海口附近,李魁奇的大船横在水面上远远地发射炮弹弩箭,方才撤回去。
而颜思齐则换了围困的对象,他带着人把从二楼上下来的锦衣卫围了起来。
“哟,朝廷鹰犬居然有母的?”颜思齐惊奇地上下打量彩衣打扮的铁千户,啧啧有声:“聂老弟你走运了!”
聂尘被铁千户的刀子顶着喉咙,话也不敢说,唯有苦笑,龇牙咧嘴地示意颜思齐快想想办法。
于是颜思齐一改嬉皮笑脸的面孔,声色俱厉地喝道:“小娘皮,快把我兄弟放了,不然,嘿嘿嘿!”
跟着他从惠州过来的全是海上晒得漆黑的汉子,半年都难得见着女人的主,看到母猪都觉得是双眼皮的饥渴猛男,听他语气自带猥琐的话语,立刻跟着“嘿嘿嘿”的大笑起来。
锦衣卫们手持兵刃,紧张地护在铁千户周围,如临大敌,他们知道,这伙人比刚才那伙人还要难对付,虽然人数上要少了很多。
铁千户笑吟吟地朝颜思齐福了一福,抿嘴道:“这位大哥说话好没趣,就不怕老娘在你兄弟身上穿几个洞?”
她手里的刀子微微用劲,聂尘脖子上就开始冒血珠。
聂尘没有吭声,他不敢反抗,他知道这个说话带笑的女人手底下有多狠。
“你敢!”颜思齐勃然大怒,踏前一步,将手里的开山刀对着铁千户,刀背上的铁环哗啦啦地一阵响:“我兄弟流一滴血,你们就得留下一条命!”
“呵呵,好吓人,妾身好怕!”铁千户嘴上叫唤着,甚至看起来似乎要哭出来,但手上却一点没松劲,相反的,刀子刺出的血珠越来越多:“你若再大声一点,妾身真的拿不稳这把刀了。”
“颜大哥,不要说了。”聂尘觉得,让颜思齐继续和铁千户这么下去自己会成为最终的受害者,于是干巴巴地说道:“让我来跟她谈谈。”
“谈个鸟!聂兄弟,她若不放你,我把这伙鹰崽子的脑子拧下来给你给你串个链子戴!”颜思齐肺都快炸了,被女人玩弄于鼓掌,他还是头一回。
不过嘴上放狠话,颜思齐还是朝后退了两步,招招手,还示意所有的人都散开一些。
“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铁千户笑脸如花,她轻轻把刀子松开一点点,在聂尘耳边吹着气:“再说我可是为了聂龙头着想,若是你落入他人手上,不但失了一场富贵,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你是说李魁奇吗?”聂尘冷笑:“他已经跑了。”
“李魁奇这等破落户算得了什么,聂龙头,你跟他可不是一个档次。”铁千户眼睛看着四周,寻找着离去的方向:“说实话你可能不信,东厂有令,若是寻着了你聂龙头的下落,不惜代价都要保护你,因为想你死的人地位势力比李魁奇这种毛贼要高得多。”
“东厂?”聂尘瞳孔放大了一点:“东厂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
他的脖子不安地扭了扭,皮肤与刀刃亲密地接触:“你这是在保护我?”
“真的是在保护你呢。”铁千户嘴里吹出来的气弄得聂尘耳根痒痒的,要不是刚才见识了这个女人冷若冰霜的一面,他可能会被撩到:“东厂有几个掌刑千户在广东、福建各地驻着,就是想探查你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为什么?”
“当然是要你去为朝廷效力了。”铁千户银铃一样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道:“聂龙头的船队在海上横行四方,不为国所用,岂不浪费?朝中内廷有旨意,请聂龙头带着船队北上,在辽东建功立业,你说,这是不是一场富贵?”
“为什么是我?”聂尘一惊,这和自己向朱钦相提出的条件根本不沾边:“我求的是福建澎湖游击,不是辽东。”
“朝廷的官,岂能是你想当什么就当什么的。”铁千户呵呵一笑:“聂龙头快要招安做官了,怎么能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聂尘脑子里转动如电,一个又一个念头闪起又熄灭,不过仍然不明白,于是问道:“若是如此,大可好好与我商量,怎么千户大人你要动刀动枪的做得这么难看?我既然有意招安,就会考虑朝廷的任何安排。”
“呵呵,聂龙头这么说可不是实话了。”铁千户笑道:“你失踪这段时间,朝廷派到澎湖和夷州去调兵调船的官员好几批,每一批都被你的手下羞辱谩骂,不但不肯听差听调,还大有占地为王的意思,这就不是受招安的态度了,所以我只能用强,先把你拉回去再说,至于你答不答应朝廷的条件,自己去跟上面说罢。”
“那你不必担心了,我跟你走便是。”聂尘道,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点了然,不过还不太清晰。
不过无论如何,此刻服软是必须的,以锦衣卫的做事习惯,以及现在表现出来的意图,自己不跟着走,必死无疑。
只是为什么呢,杀了自己依然调不动夷州的船啊。
“很好,那请聂龙头让你的朋友们退条路出来,他们这么虎视眈眈的,我一个女子可害怕得要命。”铁千户娇滴滴地道,她一直保持着笑脸,看起来浑然不惧,一点没有将如狼似虎环伺左右的颜思齐放在眼里,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早就冷汗淋漓,湿透了衣裳。
“这”聂尘略略迟疑起来,没有把问题弄明白,他有点不放心,鬼知道这些锦衣卫说的是不是真的。
正拖拉之间,他突然感到脚底下的船板,有微微颤动。
船没动,船板在动。
不仅是船,船四周的水面也起了波纹,挂在二楼屋檐底下的那几串铜铃,随着颤动发出轻轻的铃声。
怎么了?聂尘低头看看,不明所以。
但铁千户却顿时脸色大变,她仿佛感到大难临头一样换了一副脸面,笑容一翻,焦急地怒喝起来:“还等什么?赶快让开!让我们走!”
站在岸边泥巴地里的颜思齐正在好奇地左右观望,他以为有地震,闻声没好气地吼道:“走?走你老母,不说清楚要带我兄弟去哪里就想走?走你姥姥咦?!”
脚下的颤动已经不是颤动了,随着这几分钟时间流逝,颤动变成震动,而震动越来越剧烈,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寻常,枝头鸟雀惊飞,远处有尘土弥漫。
“骑兵!”聂尘在船上第一时间作出了判断,他在辽东见识过大队骑兵奔驰的壮观景象,那种铁蹄踏地的强烈震撼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此刻远处烟尘起处疾奔而来的,正是一群骑兵。
从地面抖动来看,起码百骑以上。
东南沿海有百骑以上规模的,唯有官兵。
是锦衣卫的援兵?聂尘和颜思齐都是惊讶地这么觉得,除了官兵,不会有人这么大张旗鼓地赶来了。
但铁千户为什么这么急呢?
聂尘被铁千户已经拉到了船边,她花容失色,正大声命令手下去拿长篙,居然想撑船离开。
“来的是什么人?”聂尘眯着眼问道,虽然情急如火,铁千户的刀子这时候竟然还抵在他的脖子上。
“是”
铁千户的回答还没有出口,从远处官道上奔驰而来的骑兵替她作了回答。
“咻咻咻!”
尖利的破空声中,一蓬箭雨迎面而来,这些骑兵在奔驰中,开弓拉箭,对着画舫就射。
连招呼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