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妹大惊,拔腿就往外跑,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甚是哀怨,凄凉。
这县本就不大,恰恰这两姐妹的家就挨着酒肆,不一会儿便引来一群人的围观。
他们在这边吃着酒,另一厢却哀嚎成一片。于是纷纷扬扬的议论声就传入了耳中。
“这胡老汉怎么会上吊呢?”
“不应该啊,他这两天才寻到自己失散多年的一对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老汉平日里也就爱赌两把,多半都会赢。”
“可怜人啊……说不定事有蹊跷,还是报官吧。”
九歌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听着哀怨声一声比一声强,又一声比一声低下去。
直到前来的县令带着仵作,草草判了自杀,正欲离去。
“且慢!”
不知何时九歌已是站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中,县令接到报案时正和自己的小妾缠绵,此时脑子想着都是小妾勾人心魂的小腰,见半路冒出个不识相的小白脸,强压着一股邪火,忿忿道:“这件案子已是查实,是自杀无疑,别在这捣乱!爷还忙着呢。”
“是吗?”九歌眸子里透出一丝凌厉,嘴角依然上扬,她上前掀开白布蒙着的尸体,指着死者的脖子。
“大家看,死者脖子处有两条勒痕,明显是被人勒死后再挂上去的,这么明显的伤痕仵作会看不出来吗?”
再则她看了看还吊在房梁上的绳子,指着下面一张缺角的凳子,“若是自杀,以胡老汉的身高,踩在这样一张小凳子上,怕是也只能摸一摸绳子,这分明就是谋杀。”
人群中一阵议论纷纷。
县令和仵作当街被这么个小白脸打了脸,恼羞成怒,憋红着脸吼道:“哪里来的小白脸?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你的地盘?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既然做了官就要为百姓着想,这明明就是一桩谋杀案却因你懈怠,生生将它说成自杀,凶手却还在逍遥,你让地下的亡魂如何安歇?让活着的人如何安心?让他的一双女儿何安心?还有脸说是你的地盘。”
她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不自觉自己的眼睛也有一瞬的微红。县令和仵作被她强大的气场压的一时没回过神,楞了会儿,终于指着九歌的鼻子冲身边的衙役怒吼道:“将这信口雌黄的小白脸拿下!”
衙役凶神恶煞地扑向孟九歌,却在离她一步之遥时,突然跌落在地上,脸上痛苦的抽搐着。
两个身影迅速的当在了九歌面前,正是胡老汉的两个女儿。
“大人,这位公子的言之有理,还请大人为我爹讨回一个公道。”
“大人,请为我爹讨回一个公道。”
围观的人群开始躁动。
县令望着眼前一片混乱,只觉今天出门前应该好好烧上两柱香,此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正欲发难,却见白越敲着扇子悠闲地过来,附在官差耳边说了几句。
县令顿时腿脚发抖,打着哆嗦看了一眼酒肆中悠闲喝茶的齐予恒,双腿一软“噗通”跪在九歌面前,一边狠扇自己嘴巴,一边哭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看在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未断奶的小孩的份上,就饶了这条狗命吧……”
众人一片唏嘘,心中暗自拍手叫好。
“你想活命,就再打得狠些。”九歌凉声回应,看不出什么表情。侧过头盯了一眼一脸迷茫的仵作,目光中透着寒光。
仵作被盯的发怵,一双手抖的像个筛子,连忙跪倒在地狠狠抽自己耳光。
于是,县令,仵作连同手下衙役,跪成一排猛抽自己嘴巴,顿时成了小镇上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些边远小镇因为离上京远,这里的地方官员,横行霸道、鱼肉百姓的事便也没少做。此时,人人心中都喝着锣鼓喧天的彩!
一盏茶过后,县令举着猪头一样的脸,从嘴里吐出一颗带血的牙后,挤出一脸不知是猥琐还是狰狞的笑意,说:“大人,可还满意?”
九歌微一点头:“好了,这次只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惩罚,若还有下次……”
“小的不敢,不敢……打死也不敢。”九歌话还未说完,猪头县令已是浑身发抖,连忙保证。
“今日之事,你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死者亲眷一个交代。你记住不光今日如此,以后都该如此,你身为父母官,就该把心思都用在如何造福百姓身上。”
县令头如捣蒜一般,连连称“是”。
九歌此时的气也消了,心满意足的走了,百姓心满意足的散了。
胡家的两姐妹望着风中单薄的身影,带泪的眼里透出十二分的钦佩,生在乱世,长在江湖,都说当官的都是一副龌龊嘴脸,而如今所见却大不相同。
五日后,终于到达北境边防。
一眼望去,硝烟弥漫,百里焦土,哀魂遍野,九歌有那么一恍惚的头晕目眩,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亲临战场,正真的目睹惨烈。
白色的大帐中,定北候次子陈思明,一身绒装裹身,一张轮廓分明脸上,因常年的风吹雨淋略带了几分沧桑,却愈发显得他英武神勇。
他八岁习武,十四岁随父上阵杀敌,屡立军功,如今掌管北境十万大军,手握重兵,震慑北方突厥数年,是西楚北方一道坚硬的脊梁。
一月前,一直安静北方突厥,突然以多出数倍的兵力攻打,终因兵力悬殊,再加上北方民族本就骁勇善战,终于城防被破,连失六镇,被迫退止一处荒山,凭着地势勉强撑到现在。
“太子和军师可有良策?”陈思明摊开地图,望着眼前一位养尊处优的太子和女扮男装的柔弱军师,眼里带着一丝怀疑。
如此紧要关头,陛下不急着调兵来援,却派太子来此,多少有些恼火。他并不知国内发生内乱,此刻正阴着一张脸。
齐予恒本就是来做做样子的,对排兵布阵探究的并不太深,只得撑起一副肃然问九歌:“孟卿怎么看?”
九歌略一施礼,却不着急看地图:“殿下,陈将军,二位可曾想过,一直安分的突厥为何此次突然攻打西楚,并且几乎动用了整个突厥的所有的兵力?”
“自然是侵占国土,掠夺财富。”陈思明看一眼九歌:“难道他们还有别的目的,军师若有不同见解还请明说。”他带兵惯了,一向直爽。
九歌轻笑:“突厥虽以倾国之力来攻,但若上楚调集东境和南境边防的士卒,也是足以抵挡的,更有可能扭转战局,将对方逼入险境。突厥为什么要冒险一博呢?”
陈思明蹙眉:“陛下并未派来援兵。”
“那是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上楚南有南昭,东有大梁,而南昭已然濒临灭国,但大梁却不同,他们兵强马壮;倘若我们调离东境士卒,不是正好给了大梁一个机会吗?”
“你是说突厥和大梁已经达成一致……”陈思明略一思忖,“若是如此,到时候大梁便可趁机攻破东境,而我方兵力又来不及支援,如此上楚必败。”
“好个大梁,竟如此狼子野心!”齐予恒狠拍桌案怒道。
九歌神色淡然,如同黑夜流长,深远的瞧不出尽头:“素闻突厥王志向高远,一生的夙愿便是逐鹿中原,只可惜事事并非如他所愿,如今他年事已高,想来也急切得很。”
陈思明脸上先是一沉,随即目光在地图上端详良久,伸出黝黑有力的手指着一处道:“此处的荒山名为凤尾山,满山树木茂盛,地势险要,虽易守难攻,这场仗究竟如何打?”
九歌浅浅一笑,陈思明这么问便是已经明了,此战需是一场持久战。
凤尾山树木葱茏,明月静静悬在清冷的夜空中,璀璨的星子如钻石般镶在漆黑的天幕上,一颗颗闪着耀眼的光芒,寒夜便有了几分生机。
转眼已清秋,山风刮过便是阵阵寒意。
月白色衣角在寒风中徐徐飞扬,单薄的身影像极了一朵正盛的梨花,月华铺开,染上仆仆风霜。
数月来,他们已是和突厥周旋不知多少个回合了。
战场杀伐,残酷无比,两军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胜利了,你便踏着对方的堆堆白骨欢呼呐喊;失败了,对方就抹着你片片鲜血雀跃摇旗。
上楚壁垒依旧是军灯高挑,习斗声声。凤尾山的另一厢,篝火军灯,丝毫没有松懈。
明日一战后,九歌决定兵分三路,一路往西北,一路往东北,齐予恒陈思明率一路退至白水河南岸。
这样的月夜,该是家人团聚之时,而她,从那一日起,就成了一个人,对,一个人……她所依赖的,她能仰仗的,都变成了曾经。她绕过顶顶军帐,上一个小土坡,坐在一块青石之上,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凉凉的微笑。
她抚摸着手掌上暗红色的蜘蛛,笑意中流出一层暖意。
朦胧的夜色中,九歌身后的树丛中,闪现出几个黒影,忽明忽暗,悄无声息。
蓦然,一个手刀快速劈向她的后颈……
脑子一阵眩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