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
一道温润的嗓音自推门声而入,拂袖抬眸间,和煦春风,自带笑意,当真雅人深致。
“主上,属下在。”
长林弯着腰恭敬地答道,只见他身体微颤,两眼低垂,如此神色,显然是不敢抬头看眼前这人。
他深知,主上越是这般温和笑意,就越是让人捉摸不透。
人们总是害怕未知的事物,所以这样的姬浮玉是最让人胆寒的。
沉默良久,见姬浮玉无言,长林心里更是捏了一把汗,他此刻看不清主上的神色,倒是越发提心吊胆起来。
不知主上在门外待了多久,也不知主上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几分,若是都被听去了,那他这小命可就……
长林一想起主上那杀伐决断的模样,心不知觉又沉下几分。
“你且退下。”
姬浮玉语气不紧不慢,听不出半分情绪。
“属下遵命。”
长林鞠躬告退,待他关上房门,离远了些时,才松了一口气恢复正常呼吸,转而又举起袖口,手微微发颤地去擦拭他额间冒出来的冷汗。
这厮也太可怕了,长林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主上不要怪罪于他,他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
为了让杏姑娘收下玉盒,他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
姬室内。
姬浮玉拿起放在木桌上的玉盒,又置于掌间,拇指轻抚。
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低垂着,渗出些温柔细腻来,那眸似是望着手中玉盒,却又不似。
只见他指尖温柔,唇角微勾,看不清他眸中具体神色,但也惊叹一句,此人若青莲池中玉,俊雅出尘却携湖中月,一身温润自是酿醉人心………
如此素净的人儿,谁又会想到他是一个阴诡之人呢?
“你昨夜睡的可好?天气渐寒,切莫感染风寒。”
姬浮玉端坐于木椅上,凝视着眼前这女子,神色与平日无异,只是那黑眸更深邃了几分。
“我挺好的,姬公子不必担心。”
杏子烟浅笑着答道,语气淡淡,透着一股子的疏离。即使面不改色,但她心里也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姬浮玉今日似乎有些反常?这人自打一进门并不急着询问其他,而是关切地问她睡的如何……
甚至连生疏的称呼也省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这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她去做那送命的事情,所以姬浮玉突发善心决定对她好一点?
“如此甚好。”
姬浮玉眉眼初绽,若山寺桃花,出尘美好。
杏子烟眸光微动,稍纵即逝,转而冷冷道。
“姬浮玉你若有事便直说,何必如此弯弯绕绕。”
姬浮玉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那面上的表情也僵住了,他嘴角的弧度也慢慢平缓了下来。
杏子烟显然没有想到姬浮玉会有如此反应,就连那万年不改的温和笑容也没了?
“你昨夜为何饮酒?”
半晌,姬浮玉才开口说话,一双眸清澈如泉水,却又道不明其中情绪。
“此事与你有何关系?”
杏子烟浅笑道,语气依旧疏离。她面色未改,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姬浮玉这是在…关心她吗?
还是说他找自己就为此事?
姬浮玉执物的手停止了动作,只见他睫毛微颤,抖碎了流月般的温柔。
“许久不见,杏姑娘对在下又生疏了。”
“……”
杏子烟一时有些疑惑,她与姬浮玉相识不久,不过是同他去采过一次药,回来恰好救了他一次,随后又一起捕了鱼……
所以他们应该很熟络吗?互相利用的关系不都心知肚明吗?还是姬浮玉在打什么算盘?此人如此狡猾,她不得不防……
“醉酒伤身,使人昏沉,且庆幸杏姑娘是误入了在下的房间……”
姬浮玉缓缓起身,一抹出尘,若茂林修竹,俊逸清雅。
他行至杏子烟身旁,眉眼柔和,若去细细探究那眸色,便似雾中月,水中花了。
是你的房间才可怕……
杏子烟在心里如是想到,她遇见谁都不想遇见姬浮玉,更不愿像现在这般,被无形的压迫感所束缚。
“昨夜喝得多了些,误入姬公子的房间实在抱歉,姬公子也实乃正人君子。”
姬浮玉眉头微皱,思虑良久才开口。
“下次莫再烂醉,误入别人家便会滋生麻烦,若我不能及时赶到…”
“……”
杏子烟一时无语,这人今日话为何如此之多,态度也有些反常。
误入别人家会滋生麻烦,难不成她杏子烟还是你姬浮玉家的?
“姬浮玉你今日有些反常。”
杏子烟终是压不住心中疑惑,便脱口而出了。
“为何?”
姬浮玉面带疑色,一双眸清澈似水,如此看来倒像个没有任何心机的脱俗人儿。
“你这般关心我,不妥。”
杏子烟言尽于此,姬浮玉应是明白的,她与这人不过互相利用的关系,甚至还有一层毒害夫子的仇恨……
短短月余,又怎能和他做到冰释前嫌,若是平日里与他亲近了些,那定是被美色一时迷昏了头。
“……”
姬浮玉握着玉盒的手紧了几分,脸色却温和不改。
“如何不妥?”
姬浮玉语气温吞,笑意未改,只是那双眼眸,晦暗不明。
杏子烟抬头望进那双深邃眼眸之中,心中一悸。
“你待我的方式不对。”
杏子烟好半天才憋出这句话,姬浮玉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而且她并不相信这人是真的关心她。
“那姬某该当如何?”
杏子烟望着眼前这人的温雅笑意,竟然觉得有些苍凉。
这一定是错觉。
“不闻不问,待我同他人一样。”
姬浮玉垂眸不语,细密的睫毛掩盖了他眸中的情绪,那唇间微微上扬的嘴角此刻倒有些生硬了。
“好。”
姬浮玉浅浅出声,语气清冽。
杏子烟觉得周围的气息更加压抑了,似乎还夹杂着几丝冷意。
“那…你若无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杏子烟突然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嗯。”
杏子烟站起身来,行走间脚步生风。许是窗外的风吹进来些许,姬浮玉的袖口幽幽浮动起来,那鬓间几缕发丝也被风拂到耳后。
这样瘦削的姬浮玉,看起来甚是单薄。
杏子烟走到门前时,突然顿住了,方才经过姬浮玉身旁,那风携来的舒心香气,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
昨夜她安睡时,为她盖被子的人,是他吗?
“……”
姬浮玉难道当真是关心她吗?而不是别有算计?
“桌上的解毒药记得熬来喝。”
杏子烟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来,她的心终究不是硬的。
身后良久无言,只余轻微风声。
“在下说过,姬某并非善类。”
杏子烟抚额,这也是要与她撇清关系的话吗?
“但姬某也有例外。”
“……”
杏子烟一脸恍惚的走出门外,显然还在思考姬浮玉方才的话。
原来姬浮玉察觉到了杏子烟对他的质疑,急于撇清关系,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措手不及,因而怀疑他别有用心……
这句姬某也有例外,是为了告诉她,方才那些关心都是出自真心,且放下心来……
所以姬浮玉这人,对她已经了然于心了吗?
杏子烟心事重重的走着,又突然察觉到一件事,这姬室内外为何没有一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