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内务府灯火通明。
包子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一名青衣人负手而立,背对包子云,身材高峻挺拔,戴着青色的面罩,露出的两只眼睛就像是狼眼一般绿幽幽的青光,令人望而生畏。
青衫客缓缓道:“眼下骆冰被困于东湖滚石陷阱中,为了布置这个陷阱耗费了我很大的心血,这一步没出什么差错倒是遂了我的心愿。大理寺为救他齐集东湖,却不知道路长风此刻处境堪虞,倒帮了我一个大忙。”
包子云不知江湖之事,茫然道:“帮忙?帮什么忙?”
青衫客看了看包子云一眼,叹了口气,你本聪明,奈何久居监事房,外面江湖却是一无所知。
言罢自己想想却笑了笑道:“大理寺众人为救骆冰,少则三五天多则数十日,定会耽误不少人事,更是无暇管顾路长风。而路长风不但将遭到神拳门、仙霞、东海派等帮围攻,还将面对紫鲸请出的历毋宁,到时路长风武功再高,也敌不过这许多高手围剿。”
包子云问道:“历毋宁武功很厉害吗?我怎么从未听过这个人?”
青衫客道:“他成名已久武功想必应该比路长风高了半筹,比起慕容雅却又颇不如,也是天下数二数三的高手了,只是这几年行事诡秘又为人所伤,不似以前那般的高调,你不行走江湖自然不知。”
包子云应道:“原来如此……那,然后呢?义父的意思是要路长风死吗?”
青衫客冷笑,要路长风死却是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一品大员被杀,皇上定会查的,说不定查来查去,日子更不好过。等到路长风山穷水尽时,我们出手替他解围,他受了我这样一个大人情,到时候自会听我差遣,大理众人,尽入吾彀中矣!包子云迟疑道:“可……可大理寺是有三个统领的,路长风只是寺卿,那欧阳清与新到的统领骆冰不答应,路长风也没办法啊!”
青衫客目光淡然,沉声道:“欧阳清文治武功,都可算是一流的人才,可惜悟性不高,料来与我一席长谈便可为我效力。纵然欧阳清冥顽不灵,可惜他性子太过软弱,虽是前任金吾卫总领之子,但威望反倒不及路长风,只要路长风肯听我号令,欧阳清不足为患。只是这骆冰……骆冰……最好他死在东湖,别来坏我大事。唉,这中间除了骆冰的突然调任,其他都在我计划中。”
原来这青衣人却是张青,大内排名第二的武功高手,也是包子云的义父。
包子云似是对江湖之事丝毫不感兴趣,听到计划,一个醒悟,忙道:“计划?莫非义父有什么安排……”
青衫客缓缓的说道,你是我义子并且对江湖毫无兴趣,告诉你也无妨。这计划起源于曹永民策反大理部众。
曹永民的计策,我本了如指掌,也谈不上有什么太高明之处。只是上次不知怎的多了一个黑衣人出来,武功即高行事又很诡异,功夫更是怪异至极,不像我中原武功。之后他夜探内监府,又看到了曹永民安插各处的人员名册。之后黑衣人假浪人之手清理大理寺叛徒,实是让我大吃一惊,这一箭三雕之能实非我能及,这一战浪人也损失无数,气数将尽,黑衣人竟丝毫不以为意,想必浪人赴死也是其中的环节之一。
如此便挑起了内务府和大理寺的仇怨,平时大理寺也不待见内务府。曹永民几次曾想染指也为成功,这下伤亡甚重便有了火并之意。以曹永民之能找机会下手当然容易,他的武功却是跟不上他的智谋,他心里自然清楚难以放心。不出所料到江湖上找援手,把路长风一举兼并,再加上我的人不仅安插在了路长风身边,绿林中的人更是多多,要挑起事端更是加倍容易。
包子云听的云里雾里,茫然道:“义父人竟能把人安插在路长风身边?是什么人?”青衫客道:“是个女子,嘿嘿,便是胡蜜姬。”
包子云不知胡蜜姬是何人,听得此话也未有多大反应,一个太监就是把再漂亮的姑娘放到面前也是白搭。默想了那青衫客的话许久,方才道:“前几日曹大人告诉我路长风、欧阳清、骆冰都不在大理寺,建议义父袭击,而后又命我将此消息泄露与欧阳清,也是为了挑拨?”
青衫客微微颌首,点了点头道,你虽贪图享乐不爱江湖,思路倒是清晰的很,以后想必也是个人才,看你造化了。
就在这时“砰”地一响,房门竟被人一脚踹开了,门口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左右摇晃个不停。
曹永民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一脸愤怒,显然已听到了两人的对答,戟指大骂道:“包子云,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原来那日路长风是你引来的!小畜生我待你不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说!”
青衫客冷声答道:“他是为了我。”
包子云本已吓得面无人色,听得青衫客发话,只觉义父在此,慌忙钻到他身后。
曹永民额头上青筋暴起,勃然大怒道:“什么利益都没有的事,这就出卖我?我提拔你的恩情你都不报,张青你还要脸不要?”
青衫客淡淡笑道,利益自然是有的,不是不报,很多事都是我替你坐了,你行么?
曹永民气得上下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只响,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满脸通红心中愤恨,憋了良久才道:“张青,别看你武功比我高,你他妈的你又是什么东西?”
青衫客目光一寒,青光森然道:“我是谁?十几年前我就问过我自己了。我是什么东西五年前我也问过我自己了。如今人不成人,魔不成魔。我就是天魔!”
曹永民听过天魔独孤玲珑之名,本以为已死,心中颇为忌惮,没想到几年前招进来的大内高手张青居然是独孤玲珑。
想想也不对啊,独孤玲珑据说本为女身,这人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心中害怕,心头发慌退后数步,大喝道:“来人啊!”
这一声喝喊,半夜传的甚远,清晰度那也是更清楚,想必金吾卫马上就到,包子云直惊得面如土色,叫苦道:“完了,咱们完了……”
天魔看也不看曹永民一眼,听也不听的他的叫喊,还是悠闲的背着双手,神情却甚是淡定,道:“想我当年几百人也是轻飘飘一刀杀了,何惧之有?”
包子云嗓子发咸,唾液越来越多,咽了下口水,勉强点了点头,但依然脸色由红转白,气色惨淡,牙齿打战,龟缩在天魔身后。
天魔看着曹永民只是冷冷的笑了笑,你以为你在门外偷听我真不知道?
天魔回过头来对着包子云轻声道:“现在所有计划提前了,我要你明日便接手内务府,取代曹永民指挥內监众人。”
包子云面色又是大变,涩声道:“义父…你是要……是要……杀人么?我好害怕!”
天魔冷笑道:“此间来的应该都不是外人,想必都是曹永民心腹,我替你一并除去了,不但今日之事不会泄密,到时你要坐上总管之位也毫无困难。”
说话间,曹永民身边已站满了太监和禁卫军,太监有的会点武功大部分都是不会。禁卫军可是从军队中选拔出来的,个个武艺高强杀人更是不眨眼。
曹永民见自己人都到齐了,胆子倒是立马壮了,当下指着两人道:“拿下了,打入地牢!”
天魔不慌不忙,冲着包子云道:“你可有什么防身?”
包子云转身从枕下取出一柄长不盈尺的短剑,递了过去。眼见这兵刃连剑都算不上,一看便知是铁铺子里几钱银子打出的劣质货色。包子云平时吃点水果蜜饯便是用这个来剖开或是剥皮,哪里能锋利?
便有与包子云私人关系不错的一人走上前道:“这是你平日里拿来吃吃东西,玩耍的玩具也拿来唬人,我在大人面前给你求个饶罢,你快别脑子坏了?还不退下。”
众人看着那口锈钝不已的铁剑,却是包子云准备拿来杀人防身的兵器,顿时哄堂大笑,碍于夜间声音传的远,更是都压抑了声音,低低的哼哼唧唧。
天魔冷眼望向众人,也不再多言,待众人笑毕,淡淡说了句:“草木皆可为兵,何况山石所精炼之精铁?”
真正的一流高手若能落叶为兵,飞石成器,还要用兵器做什么?
话音甫落,兵刃便从包裹着的破布中拿了出来,本来只是一柄破剑,众人却忽然感觉眼睛一花,只觉房中一阵光芒闪过,接着便有寒风袭来,宛若飞雪而过,不由心中一凛:“看不出这人如此神异!”
宫内之人,欺压平素百姓自是绰绰有余高高在上,怎知江湖之事?十五年前江湖上的人听到独孤玲珑只怕吓就吓死了。
天魔两肩不动平地而起,身形一展,挟着一股寒气飞身而来,有若鬼魅,恍如这漫天飞舞之中尽是天魔。口中又发出了诡异的“喋喋”怪笑,浑不似人间声音。
他的笑声也像他的人一样,阴森缥缈,不可捉摸,笑声中仿佛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众人赶忙提起兵刃抵挡,舞成一片光雾,只听得“嗤嗤”声不绝,天魔转瞬之间已和每人换了一招,接着又一晃退了回来。
这一进一回,旁边的臂儿粗的牛油蜡烛烛火也只是闪了几闪,并无任何不稳。
包子云大骇,忙上前道:“义父,你怎么样,没有事吧?”
天魔漠然半响方才出声道:“我这罗刹神功虽已有小成,但内力尚不够圆转自如,现下几日不能再出门,怕是要歇息几日。”
包子云变色道:“啊!义父……那……那我们怎么办……他们……”惊骇之下,已然语无伦次。
天魔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他们还有人是活着的吗?”
包子云回首望去,只见一干人等都是口吐鲜血,僵卧在地,除了让包子云退下的那个太监留了条命,其他人哪里还有命在,愣了片刻,随即拍掌大笑起来。
此刻路长风、欧阳清、骆冰若是在此,必然要惊得跳起来,世间还有如此伸手,路长风看慕容雅比自己已经高了许多,要是看到天魔武功,那真是两个路长风也比不上了。
死在此地的人大都是曹永民心腹好手,当日面对路长风、欧阳清二人联手,尚且撑了数十招,此刻竟连这天魔的一剑都接不下,当真叫人无话可说。
天魔即出,死亡即到。
天魔这个人身上难道带着种可以令人死亡崩溃的力量?难道他本身就是死亡?
天魔从怀中取出一包药末,掌风带起“漫天青罗”,洒向躺倒的众人,只听“嗤嗤”不绝,鼻子里尽是难闻的臭味,地上的尸体不一会就话了,剩了满地的黄水,包子云再也憋不住,只觉裤裆里一热,屎尿便已经流了下来。
包子云却是的确不会武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天魔后头,身旁跟着几名太监,却是天魔的部属装扮。
人都都给杀光了,也报了个神秘失踪,短时间内那有那么多人来,包子云自然已是内务总管,一脸畏缩,随着众人行走。
总管之位怎么本也轮不到包子云来做,只是人太多了,皇上也记不住。皇上的乳娘对他甚是赏识,乳娘又得了天魔送的一条天下无双的白狐裘,这女人一开口,皇上便觉得谁干也是干。
这边走了半晌,眼看是快要到了东湖,包子云不会武功,疲累不堪,呻吟道:“义父,咱们站在东湖后等了大半夜,眼看大理寺救走骆冰,然后才进了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魔背着双手,道:“我在寻一把剑。”
包子云不解道:“什么剑啊!我朝这么多剑,义父想要,尽管拿去好了!”
天魔淡淡道:“这把剑同别的剑不同,它叫飞鱼剑。”
包子云不懂江湖仍是云里雾里,旁人却都已动容。
一名青衣人似乎身份较高,事先已知道了所寻之剑,并未有吃惊之色,近几日又跟随包子云吃香喝辣混的不错。
冲着包子云解释道:“当世有两把神异无比的剑,便是两仪、飞鱼,两仪剑存于武当剑派中,并不出于江湖。我们此次找的,便是飞鱼剑。飞鱼剑,据说任何人得到此剑,便会心领神会,若是心有杀念,更是意与气和,心生无边胆气,妇孺亦可屠熊搏虎,莫说武林高手了,简直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天魔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你少说了一样。持剑之人倘若修为定力不够,便要走火入魔,舞剑不休,直至脱力而死,也最是凶险不过。”
包子云“哦”了一声,他对江湖毫无兴趣,便是宝剑放在面前也不去多看一眼的人,听这把剑竟有这许多玄机,也无所谓。
只是觉得这几日当官甚好,喝不完的酒,用不完的钱,初时尚是害怕的不行,现在心底很是开心。
每天喝的醉醺醺的,内务府又有用不完的钱,没事就去乳娘寝宫请个安送些个小玩意,出来顺便把小宫女的脸蛋摸一摸,日子自是快乐无比,真是给一个江湖第一的位置那也是不能坐的。
天魔倒也不在乎包子云会也不会,反而觉得如此听话大是甚好。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一座巨大石柱前,石柱看着巨大走近看却是几个石柱扭在一起,圆润而笔直。
天魔道:“多年不来我也记得不甚详尽,不知李靖当年是否藏剑在此,石柱太高,黑暗中瞧不真切,还是得上去寻觅一番。”
包子云听得此话,登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石柱笔直笔直的,光溜溜的,又有十丈左右高度,怎么上去?”
旁边几个刚调来侍奉的太监也纷纷道:“是啊,太高了,不可能上去!”
“咱们要是有梯子,攀上去倒也可能,可徒手怎么能行?”
一时间叽叽喳喳,均是以为此事不可。
天魔也不做解释,背着双手走来走去,似乎努力回忆着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天魔身子不动,人便飞了起来,眨眼便消失在黑暗中,众人见这石柱笔直朝天,极难攀援,正自惊异,却看到一个大活人飞了起来,几个小太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旁边一个青衣人大是不耐烦,拔出腰刀怒声喝道,在哭把你剁了喂鱼,那名小太监顿时又是憋了回去,过不片刻臭味传了过来,定是吓尿了。
却见天魔又飞了下来。
天魔沉吟道:“拔此剑非得有定力极高的人物,拔剑时毫不为剑中幻境所惑,方可带下剑来。”
旁边一青衣人摇头道:“反正我是不成了,吃喝嫖赌都是我所好所喜之物,真如此当世怕也没几人有这本事。”
天魔笑道:“此间倒有一人,或可能替我办成此等大事。”
旁边那青衣人大奇,环视四周,问道:“尊主说的不知是哪位高人?”
天魔抬手一指包子云,道:“便是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愕,包子云慌道:“什么什么,义父我不成的!我爬都不会爬,别说会飞了,我可不想摔死。”
那青衣人也哈哈大笑道:“这东西没练过轻功,笨手笨脚,能抵个屁用?”
天魔淡淡道:“我并非说笑。包子云从未练过武杀过人,不易被魔剑引动;又是太监,不会被魔剑所伤。”
那青衣人接口道:“就算如此吧,你要他怎么爬上去?”
天魔道:“我自有法子。你们替我找条十丈的绳子”。
天魔转过脸来道:“包子云,你现在是内务总管,于我用处太多,我岂会让你犯险?莫要担心,此事甚是安全。”
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盘腿而坐,手一挥那绳子如蛇一般站立起来,宛若活物。
过了片刻,更有如旗杆般地高高立起。
众人见天魔内力如此深厚,都是脸上变色,暗暗赞叹不已。
这边一个青衣人走过去将绳子打好了结绑在包子云身上,又用手抖了几抖,示意天魔一切都安全可以了。
天魔即闭目低眉,绳子的一端却是放在腿上拿在手里,霎时那绳索忽地一动,慢慢地离地而起,一直举起了丈余。
包子云在半空中缓缓上升,心道:“义父这等武功,我金吾卫全部加起来也不能一战?“
那绳索如同昂首大蛇,又如旱地拔葱,向上直起,众人震于天魔的绝世内力,脸上忍不住变色。
大事已成,只等包子云取剑下来。却听包子云“啊”一声怪叫,石柱顶端竟而现出了一抹血光,映红了黑沉沉的暗室。
骆冰自东湖地底脱困,便与楚秋烟一同去找了尚在挖石头的大理寺众人。
欧阳清本忧心忡忡,正对挖不动束手无策,却见骆冰竟自行从山后走了来,不由大为惊喜。
骆冰草草解释几句,只说是一位朋友援手,此刻已经离去。
欧阳清疑心那人为何如此来去匆匆,但此刻小月生死才是第一大事,眼见小月气息奄奄,连骑马也嫌太慢,不顾她衣上泥土,将她平抱怀中,轻功展开飞奔而去。
骆冰浑身乏力,记得风九幽的吩咐,少少的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把水一股脑儿喝下,取了衙役带的干粮大嚼一通后,自己则在原地打坐继续歇息,众人见新来统领没事,各自赶着回大理寺做自己的事去了。
堪堪打坐调养过得半个时辰,却听得楚秋烟大呼道:“骆大哥,你快看,快看!那边是什么?”
骆冰睁目缓缓站起,只见不远处暗夜的天空亮起了一丝血色光芒,望来十分诡异。楚秋烟问道:“骆大哥,那是什么?”
骆冰面沉如水,盯着那片红光望了许久,缓缓道:“如果我未记错,当是飞鱼剑出世了。奇怪,何人有这般能耐寻得飞鱼剑?”
楚秋烟见他神情凝重,不由问道:“咱们可要去看看吗?”
骆冰摇头道:“莫要去。飞鱼剑颇有魔性,非一流高手不能使用,一旦剑客修为到了,飞鱼剑又可以激发使剑者的潜力,令其拥有不世之力,我不知取剑者身份,体力又未恢复,贸然去了,倘若对方是敌非友,凶险得紧。”
楚秋烟点头道:“也对,咱们不管他!”
骆冰抬头看着黑乎乎的天空慨叹道:“魔剑出世,实是铁摩勒封剑之不幸,铁大侠一生致力于平安,却总事与愿违,这世间必有动荡,过几日我要回武当一趟,看看师傅在石室里是死是活。”
楚秋烟听得此话,拍手道:“是啊是啊,你们还有镇派的两仪,才不怕飞鱼剑呢!”
骆冰淡淡一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