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风在夜色下,已不知激战了多少人,高手接连参战,但路长风修长的身子始终屹立不倒。
他越战越是力不从心,手下也是越不留情,到得最后已很难重创对手,加上上来动手的人都极精乖,只拆上个几十招,眼看不敌,便自行退下。
战到最后群雄见路长风剑圈越放越小,再也无力伤人,胆气更粗,一个接一个的出手,如此既不算围攻,坏了江湖规矩,又可稳操胜算。
赵天霸看着场上,见路长风脸色已经惨白,两眼绯红如血,不在主动出招,看起来分明是强弩之末,然而竟接连败了四、五个武功与自己不相伯仲的人物。
知道路长风并不追击,谁到身边他便积蓄力量给与重创,心中大是恐惧:“不说往昔,便是今日之战,也可以让路长风轰动一时,老子若是宰了他,崆峒必定声威大涨!”
只是自觉没有必胜把握,心意一转,忽然生出邪念,拍了拍祝鸣的后背,向被捉住的胡蜜姬方向使个眼色,接着从旁人手中借来一把长剑,笑着走了出来:“路长风,你让中原武林同道颜面尽失。我本用刀,但今日就借剑一用,取你项上人头,要你知道,谁才是当世好手!”
路长风每场比斗前,对方总有这一番场面话,他早已听得厌了,当下不耐道:“废话少说,来吧!”
长剑血滴不住下滴,虽然体力不支气力将尽,但是招式严密,并不轻易出手,然每出手便是凌厉无匹,赵天霸急着抢攻,反倒渐落下风。
祝鸣看着两人过招,冷冷一笑,拿起短刀,一刀背砍在胡蜜姬身上,然而胡蜜姬早已绝望异常愤恨不已,闭嘴不言,性子坚韧,知道自己叫喊,必使路长风分心,便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那边厢空见大师却是暴怒,一声阿弥陀佛指着祝鸣道,尔等宵小怎能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又指着在场诸人道:“少林羞于和尔等为伍,自有名门正派怎能做出如此行径,令少林蒙羞,尔等好自为之”。
身形一纵晃到祝鸣面前,一招“童子拜佛”将正要举刀的祝鸣打了个仰天躺倒再也爬不起来。
那边路长风本满腔愤怒,看到少林空见还算英雄行径,心头大是振奋。一声暴喝,长剑斜斜劈下,赵天霸闪身避过,地上竟被砍了一个斜缝,心中恐惧再也不愿出手,一个后纵扶起祝鸣。
再看祝鸣前胸被空见印了一掌,就算调养好也得躺个一年半载,空见见他为人卑鄙出手下流,下了点重手,就算祝鸣伤好,这辈子恐怕也不能舞刀弄枪了。
这边群雄见路长风伤重之余仍有此内力,都是骇然。
空见大师自是带着少林门下已然离开,群雄却是一片安静,除了黑风寨的人外,并无人叫好,众人都是这般想法:“想不到路长风入魔在先,我们车轮战在后,结果还是要用折磨一个女子的卑鄙手段,实在传出去令江湖无盐。”
赵天霸实是知道胡蜜姬是天魔的人,心底也是不敢擅动,但若能借此让路长风低头,那是再好不过。
路长风看见胡蜜姬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少林离开却并未带着胡蜜姬离开。这边黑风寨过去了两个似乎想扒去胡蜜姬得衣服。
赵天霸知道天魔的事,不乱动,却不代表黑风寨的人知道天魔的事不乱动,“嗤”的一声轻响胡蜜姬外面的绿色荷群已给撕了下来。
路长风一张清秀而落寞的脸因为愤怒已有些扭曲,他将脚胖铁锏放在腿上,运气半响口中鲜血吐出,喝了一声“中”,铁锏如箭一般激射而出,正在猥琐的黑风寨二人应声而倒。
路长风这次用了毕身之力,已是摇摇欲坠,反手拔出长剑,嘶声道:“既然各位如此不要脸,那我就用剑来取你性命!”
剑锋寒光四射,剑尖蓝芒吞吐,映得他的苍白的脸庞也泛出惨碧之色,在沉沉夜色下,犹如战神一般。
群雄此刻已是瞧得清楚,路长风此刻受伤极重,站立都是勉强,如何与人交手?赵天霸此前手段卑鄙下作,群雄为之不齿,名声稍微好点的门派早已不辞而别,对于崆峒和黑风寨的做法,非但没有叫好声,反倒是有些低低的喝骂。
赵天霸听在耳中,心道:“只要我杀了路长风,便再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当下快步走上,手中剑平举,披头散发正是崆峒“乱披风”剑法的起手式。
路长风闭着眼,呼吸短促低低喘息两下,猛然举剑劈了下去。双剑相碰,赵天霸只觉剑上真力竟然极强,冷哼一声,运功抵挡。岂料挡下这一剑,路长风竟似不用回气一般,又是一剑劈来。赵天霸见来势凌厉,但此刻若还让路长风逼退,岂不颜面竟失?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叮”一声脆响,赵天霸人虽没事,脚下却是入泥三分,先前的勇气现在全部化为恐惧。
眼见得路长风嘴角也是鲜血只涌,最凌厉的第三剑,又是劈将下来,这下退无可退,只能用起全身的劲力格挡“蹚”的一声响,赵天霸手中剑已断为二截,肩膀上已给劲气割开,鲜血已经洒将开来,若非路长风气短,这一剑肩膀便得给卸下来。
赵天霸大叫一声,脸皮虽然重要,可毕竟还比不上性命,就地十八翻翻身滚开。要知道此种武功寻常掌门那是决计不用的,如今吓得屁滚尿流保命要紧,躲开了路长风的杀招,饶是如此胸口还是被划了一剑,顿时肩、胸鲜血之飞。
若非路长风无法移动,只怕赵天霸已命丧当场。
这三剑便是霓裳剑法的最后三剑“羽衣同渡”,乃红线女侠的独门所创,更是路长风毕生武功精华所聚。
若是全盛时使来,梅常青也需避其锋芒,但此刻重伤,借一腔骁勇拼死用出这般武学,耗尽气力。
路长风只觉头晕目眩,心里已是给自己判了死刑。感觉整个人恍若被掏空,心肝脾胃肾都已不在腔子里,原本下肢的麻木不遂现在已经延伸到了腰上,眼前金星飞射呼吸困难,颓然坐倒,全凭着一股超人的意志力,才未昏过去。
赵天霸心胆俱寒,群雄登时鸦雀无声,除了有亲友直接认为死在路长风手上者,其余都是对路长风生出敬重之心。
再也无人肯上前一步。
甚至有人看不惯崆峒的手段,为路长风大声喝彩。
赵天霸满脸阴沉,羞怒欲狂,知道如此这样下去崆峒也再无颜面立足江湖,从徒弟手中又接了柄剑,大叫道:“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这样下去我也不能立足江湖了!”
路长风冷眼斜看,也无力开口,双手撑着身子,目无惧色,心道:“胡蜜姬死是死不掉的,自盼骆冰来救,他比我聪明,当早就想到胡蜜姬是大内安插之人,我只顺着意思不过想保全大理寺而已。”
赵天霸盯着路长风,心中甚是不甘,想再一鼓作气内心却是不敢,自觉若是这般退去那是大大的后悔一辈子。随便杀他,太过便宜,定要好好在言语上先讨个便宜。
从徒弟那里拿过了干净的袍服换上,整了整髻冠,复又走上前去冷笑道:“崆峒叛逆梅鷟子后人梅常青要你接他三剑,今天崆峒派老子也要你接我三剑,若是接住了,老子给你个痛快,若是接不住,你就把老子屁股舔干净?”
路长风冷笑一声,正要答话,忽听一人朗声道:“路仆射,这一阵让与我如何?”路长风浑身疼痛,回首望去,骆冰衣衫褴褛,烂衣飘飘,就站在不远处的马车辕子上,车顶已然被赵天霸砍翻了,秃顶的马车看起来甚是尴尬。
在场群豪,本已走的剩下不多,说是群雄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些打家劫舍的黑风寨之流,哪里还有真正的好汉。
赵天霸原本只是想讨个便宜要个场子,平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至于如此叫嚣。嘴上虽然不怂内心也是强撑着,现在脸色因恐惧而惨白,慌忙退后两步,想要缩回人群中,骆冰眉毛一扬,寒声道:“赵天霸,你站住。”
赵天霸内心大为后悔,早知骆冰会来,打死他也不敢在此叫阵,可眼下已成骑虎之势,现场就算走了许多,也还剩下百来号人,这样传出去以后脸面事没有了。硬着头皮向前吧可是骆冰虎视眈眈,想想自己自己横竖也是个死,只要一个照面就横尸那也无所疼痛。内心极度挣扎,满面都是恐惧,害怕之下,掌门早就抛到一边去了,依旧一步步向后退去。
骆冰哈哈大笑道:“阁下既然说这是用剑之争,我也是用剑的,不知可否赐教?”赵天霸涩声道:“我……我”
骆冰缓缓抽出剑来,笑道:“不战而退,可不是崆峒派的作风。”
赵天霸现下一脸苦相,听对方语气,似乎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腿一边嘴上搭着话,一面往自己徒弟圈里退,人多的地方总算稳住心神。
骆冰从车辕上直冲而下,身形连晃几晃,眨眼没入人群中不见。
群豪惊疑不定,忽听到几声惨叫,眼前又是一花,却见骆冰已转回原地,但手中却多了胡蜜姬,横提着胡蜜姬腰间束带给提了回来。
他这一来一去,当真如入无人之境,即无人能拦,也无人能追,群雄俱是又惊又惧,更是鸦雀无声。
骆冰把胡蜜姬一放,身形一闪又冲入人群中群雄一呆,一声闷哼骆冰又站在了车辕上,群雄定睛一看才发现骆冰手中竟提着赵天霸的人头!
这般身法进出自如,群雄各个保命要紧个个面如土色,纷纷退后数步,深怕下一次丢的便是自己的脑袋。
骆冰脚步迅疾,出剑凌厉,赵天霸来不及出声便已惨死,场中已无人敢再说话。骆冰将赵天霸的头颅重重掷在地上,喝道:“我不愿多做杀伤,赵天霸趁人之危,一派掌门言而无信,其心当诛,其他人,能走则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别逼我大开杀戒了。”
他知道今日来的都是江湖中最次也是二流人物,远非路长风东湖所杀之人所能比拟,加上路长风伤势严重,他心中最希望的就是双方罢手,好医治路长风。
现在场中留下的皆非武林正派人士了,大多都是打家劫舍的黑道人物,此种的高手,大多都闯荡江湖多年,黑道成名已久。
黑风寨和连环坞的人都在想,若是这许多人还拦不住骆冰,那往昔声名,都毁于一旦了。厉毋宁若知道这么多黑道联手没拦住骆冰,拔出剑来把我们杀光也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骆冰见路长风伤口又长又多,虽不能说血流如注,却也是鲜血染红,这一就是路长风,每挨一次都是受伤却不见骨。一时却又无法包裹,也无法涂抹金创药,心中渐感焦急,场面上形势却是越来越糟。
黑风寨到是无人出头,连环坞的几位水上扛把子却已慢慢走向前,仙游的祝鸣也是犹豫不决。
骆冰看了看连环坞的“黑猫”老三笑笑道:“连环坞的若退走,反倒叫人瞧不起,今日死战之后,大家都未必能活着出去,不过此间怕也剩不下几人。明年的今天怕都是我们的祭日。”
祝鸣心道:“骆冰今天要玩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还剩下百来号黑道兄弟他决计是杀不光的,他今日是必死无疑。但先出手的这帮人,却是一定要垫背非死不可,我仙游人少帮穷何必打光了老底?此役之后,参与此战的门派大伤元气,仙游派若得保全,何愁不能成为少林、崆峒派之外的大派?”
骆冰又冲着连环坞“硬爪”老二笑道:“老二,连环坞十五年前都没能和铁摩勒一战,难道今日争雄把明年的武林大会又是空梦一场了。”老二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此话一出,连环坞群雄脸色都变了,今日之战,少林也未有折损空见大师已经带队撤去了,武当本身就是骆冰楚道长生死不知何苦得罪武当少林一家独大便成定数,到时候参与今日之事的门派都将死光。、
骆冰目光一转,冲着全场黑道高手道:“我知道今日之战不可避免,但哪位肯做第一个送死的人!”这番话说出,群雄你看我,我看你,都停下了脚步。
群雄不敢前进,但也不可能后退。骆冰亦是进退维谷,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
连环坞两位领头人,只道骆冰不想再打,心中颇为高兴。
他们不知骆冰与厉毋宁的故事,心想多拖片刻,便多几分胜算。
老三眼看路长风鲜血不住涌出,胡蜜姬向他背上伤口倒上的金疮药尽都被血流冲出,心中暗笑道:“看来用不了多久,路长风就会失血过多而死,到时候骆冰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何况赵天霸已死,骆冰连报仇的由头也找不到我们!”
大理寺外树林中人影浮动,影影绰绰,似乎又来人不少。
老二高声道:“领头的可是厉剑圣吗?”
只听一人道:“厉毋宁没来,我是风九幽。”
老三略显失望,但仍是拱手道:“久仰久仰!”
风九幽黑巾蒙面,一身黑色飞鱼套装,快步踏出,背后数十黑衣人人随之走了过来,老二、老三见来者一个个目如闪电,太阳穴高高鼓起,看来都是高手,心中大慰。
骆冰眉头紧锁,冲着风九幽道:“你又跑来干嘛。”
风九幽笑道:“我当然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你还没死我们这许多兄弟算是白跑一趟了。教主悬赏二十万两纹银取路长风项上人头,不知道你可扛得住?”
眼见来了帮手,绿林群雄人人奋勇当先,骆冰一股无明业火腾腾燃起,手腕翻抖,毫不留情多杀一个就是少出一份力,剑光闪动,登时有几人惨死。
武当剑法在于持久,两仪剑法威不可挡,群雄惊退数步,随即又攻上。
骆冰出招也无顾忌,平时给囚犯灌个辣椒水眼也不眨,此时杀人能算什么,右手握着长剑青气森森,左手握着短剑,见人便杀。
老三眉头一皱,呼喝几声,命众人且退下自己手握流星锤揉身而上,老二、老三都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平日里难逢敌手。
老二,号称鹰爪使的是流星双锤,劲风呼呼,招式刚猛,以骆冰之剑,也不愿正面掠其锋芒。
紧要关头,老二却是狂吼一声仰天睡倒,流星锤随手挥出砸在对面一黑衣人脚背,顿时怒吼连连,抱着脚一阵蹦,骆冰压力骤减,不由心头微微愕然。
老三怒吼一声道:“风九幽,你他妈的这是什么意思?”
风九幽道:“我杀人从来没什么意思,我看着流星锤就是不爽,怎么了?”
群雄闻声都是一惊,老三城府颇深,见此情景知道打下去也讨不了好,这风九幽和骆冰渊源必定深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何苦带着兄弟们丧命于此,挥了挥手抱起老二的尸体,带着连环坞的人转眼退去了。
场子中的人立刻少了一半,眼见的只剩几个小帮和黑风寨的人。
祝鸣眼见得骆冰、风九幽都是高手,自己这边却是各怀鬼胎,彼此顾忌多多,毫无胜算权衡利弊,拱手道:“今日冒犯了,告辞!”剩下的也早有去意,一溜烟的随之而去。
绿林江湖中近百名好手,眨眼跑得一个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