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海潮涌起——
一个穿着淡青色、颇具质感的道袍的年轻人正跪在密室门口。那年轻人身形瘦长,因长年累月在室内练功,皮肤比同辈的师兄弟白不少。
门开了,一个须发灰白的老道走了出来,看着跪在门口的年轻人,叹了口气,道:“你进来吧,祖师爷还在等你呢。”
密室的尽头是一处山洞,常年被顶上的林木掩映着,即使是山洞上空开了个豁口,都不会被人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一块天然形成的石床上,床边零落了些瓜果。
“小兔崽子,叫我等了好久”
那老人便是跛道人。
山中不知岁月,那老头居然已活了两百余年,其神志仍然清明,爱吃爱玩,练功更是一日不曾懈怠,因此体格分外强健。跛道人拿起颗桃子,丢到那年轻人手中,道:“快吃,这是你师父孝敬我的,今天早上才拿来,甜得很。”
年轻人笑嘻嘻地接过桃子,向跛道人道了谢,又转身对着后面的灰白胡子的老道道了谢,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跛道人也拿着一颗桃子在吃,不过他自己的比送出去的那个更大,年轻人笑道:“祖师爷,您就这么吝啬,大的留着自己吃。”
“去去去,大的桃子更补,你这个臭小子懂什么。”说着,跛道人抱着桃子,好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一样,侧身对着年轻人吃了起来。
那年轻人名叫谢昉,还是个婴儿时便被跛道人捡了回来。不过那跛道人捡了却不养,皆是身后这位灰白胡子的老道,也是跛道人的不知第几代徒孙来教养着,灰胡子又当爹又当妈,还要再当师父,也是有苦难言了。不过谢昉从小就喜欢赖在跛道人那儿,什么好东西都喜欢去蹭一份,跛道人见他根骨佳、品行又好,便对他多了几分关怀,以至于如今这样没大没小。
“祖师爷,他今日便要启程去京都了,您再训导他几句,他便要回去准备着乘船了。”灰胡子恭谨地提醒着跛道人,可跛道人却挥了挥手,道:“有什么可教导的,这小子鬼机灵着呢,只要他不惹事,惹事了也不要自报师门,那我可就谢天谢地喽。”
“瞧您说的,”谢昉咽下最后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我哪里是那样的人,此去给您接媳妇儿回来,弟子我定然一千个小心一万个注意,把祖师娘给请回来。”
“臭小子说什么呢!”跛道人将桃核一吐,谢昉早料到如此,纵身便躲开了,老头骂道,“那狗屁朝廷,非要塞个圣女来嫁给仙岛,你祖师爷爷我都几百岁了,还拿老子开涮!这事本来我和你师父都不允,奈何朝廷抓不到我们,去要挟昆仑。昆仑如今式微,又出了几个浑小子去朝堂上搅和,唉。”
跛道人又从枕头下面掏出来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一边啃着,一边说道:“他奶奶的,老子又是从昆仑出来的,得老天爷眷顾活到现在,师父徒儿全都没了,我是真的不忍心亲眼见到他们的心血都崩塌。唉,你说这群昆仑的小畜生,跟雪山上好好待着不好吗?那山上珍宝奇多,实在闲得屁股痒痒就去偷点抓点,非要去搞那些欠揍的破事。”
“等下,祖师爷,我有个问题。”谢昉一脸正经。
“说。”
“咱们还能可以有圣女呢?圣女都干嘛啊?”
“你这个猪脑子,你没听我说了是那皇帝非要给咱们的?至于那女子来了干嘛,我还没想好,就让她做些洒扫的闲事吧。反正都要改朝换代了,那皇帝老儿做这些也是无用功,待到那女子来了,我们好吃好喝养着便是。怕是过几年都不会有人想起她。也好,救人一命嘛,来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一旦皇帝老儿的命没了,那女子在京都怕也是下场凄惨。”
“祖师爷,没想到您还这么怜香惜玉呀?”
“你小子不想待就滚。”
谢昉也插科打诨够了,敛起笑容,郑重地跪在地上,分别向灰胡子和跛道人叩了首。
“祖师爷,师父,二位待我恩重如山,弟子一生都难报答。”
“臭小子,”跛道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滴,道,“都说了,你师父和我都不求什么,只求你在外面惹是生非的时候不要报上咱们师门的名号...”
“我定留下名帖,言明我是蓬莱第六十七代弟子,祖师爷跛道人和蓬莱现任掌门的亲传。”
“你这个臭小子,记得带上我从昆仑带来的丹药,就两颗,关键时刻保命用!”
周府外停着远行的车马,丫鬟仆人已经将府里的小姐少爷们出行的必要物件都收拾好了,放在随行的物箱里。周尔玉得了母亲崔氏新给做的一件鹅黄色袄裙,上面用金丝线绣了绣球花。临行前,周家才把尔贤也要一同走的消息递到了许家,只说是去京都附近的寺庙祈福。许老爷和许夫人知道自己二儿子那个混样,便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注意安全,早去早归。可那许二公子偏偏是个狠心的,命手下的小厮送了张纸条给尔贤,上面大概就是写着,若是去了,回来便要见休书。
姐弟三人都坐在车内,尔玉眼瞧着大姐气得直哆嗦,便夺了纸条,撕成碎片,从窗口扔了出去,正扔到那小厮的面前。
“呸!回去告诉你家二公子,叫他好好等着,休书是我们周家写给你们许家的!”
明启也学着尔玉的模样,从车门处探出了头,道:“我们周家向来不是好欺负的,叫你家二公子出门小心些!”
周二爷和崔氏还站在门口,见此情形心下也明白七八分。碍着面子,周二爷不好说什么,但怒火早就烧到了脸上,而崔氏却不在乎那些,叉着腰随着儿女们呸了一声,便将那许家的小厮赶了回去。
时辰已不早,车马要启程了。崔氏又仿佛有了千句叮咛、万句嘱咐,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一句:“尔玉,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早些回来,有事叫下人给家里传信。”
“你祖父府上人多,规矩也多,爹不怕你们给我丢人,因为爹在那本来就没什么脸面,只望你们不要委屈自己,不要白白受了别人的气...不过想来,你们也是府上的亲孙辈,也不会含混到哪儿去的...”周二爷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扒着马车的窗户,车内姐弟见他如此,心里也都不是滋味。
“爹,您放心吧。我们都会照顾好自己的。”
马车渐行渐远,到最后成为一个小点,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