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一辈子(1 / 1)寻找秋天的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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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将军拿着一张喜帖,带着张子敬和谢昉,身后跟着假扮成小厮的尔玉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宁王府。

尔玉这一身弄得着实滑稽,身上套着被谢昉亲自洗了好几遍的小厮衣裳,脸上贴着张子敬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假胡子,乍一看倒是很难被认出本来面貌了。

宁王府附近都被清了场,寻常的百姓只能在远处驻足张望。足足套了十辆车,皆是红绸装点,宁王府要用它来迎娶那位尊贵的新娘。

敬仪长公主爱弄派头,寻了许多鲜花,将它们拆成花瓣,纷纷扬扬地洒在去往宁王府的街上。她也将自家的大半个府邸都掏给徐景和做嫁妆——几百亩上好的的土地、六十余间庄子、数十间顶好的商铺的地契,成车的金银美玉、珠宝奇珍,有心人数了数,便是足足拉了四十八个箱子。圣上的赏赐也不少,跟随在长公主给的嫁妆后面,车队不紧不慢地走着,一时间,这场联姻的风头无两。

骑马在前的李隽之瘦了很多,穿着一身新郎官的喜服,衬得肤色更加白皙。他的眉眼之间,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大概...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锐意吧。

不得不接受的命运,磋磨了那不认天命的人的最后一点骨气。他的背有一些弯。

也许只有宁王府里的下人知道,在应了这门婚事的前一天晚上,李隽之挨了二十个板子,直到娶亲,这顿板子造成的伤还没有好,他只能略微前倾地走路,缓解一下背上、腰上的痛苦。

可这些,京城里的姑娘们都不知道。

李隽之经过之处,皆是赞叹,他生的那样高大俊朗,发了少年郎的模样时,便常常入姑娘们的梦乡。

如今这位小郎君,也要有位正房夫人了。若是其他人家的闺女,京中的女眷们倒还有心思去争个侧室的名头,可是现下小郎君要娶的,可是敬仪长公主的唯一的子嗣,谅她们有七八九十个胆子,也不敢同敬仪的女儿争,只得感叹一句——没生对娘的肚子。

李隽之冷漠而机械地完成着一项又一项礼。

宁王提前被送了回来,他的背也挺不直了——和自家儿子不同,他是被政务压弯了腰,更是被帝王的猜忌压废了。

宁王年纪和尔玉的父亲相仿,此次江南归来,却添了许多白发,好像平白老了几十岁。众人都在说,这是圣上为安抚宁王赏赐的好姻缘,可是只有宁王自家人才知道,这是一副枷锁,一旦踏入,稍有不慎,满门遭殃。

席间,尔玉一直四处张望着,按理说太师府必定会来人,大姐在祖父的指点下结交贵眷,这种场合也应当到场——

手心微凉,原来是谢昉用手指戳了戳她,她随着谢昉的目光看去,只见尔贤坐在另一张席面上,面带微笑,和几个贵妇闲聊着。

似乎是心灵感应似的,尔玉望向尔贤的时候,尔贤也正对上她的目光。姐妹相见,双双愣住,热泪盈眶。

谢昉在一旁轻声道:“等下你随我走,寻一处僻静地方,你们姐妹说说话。”

尔玉感激地对谢昉点了点头。

数日不曾见,尔贤从怀疑自己的妹妹遭到不测,哭伤了身子,到得知妹妹安全的消息,再到接了不许妹妹回府的旨意,心情大起大落。

她时常也会怀疑祖父把妹妹接来的缘由。

真的是许人家么?

在初到京都的时候,尔贤想着,也许祖父是想让妹妹高攀宁王家,可是同那些贵妇人们交往久了,尔贤渐渐发觉了高门之间联姻的一些避讳——联姻必须一强一弱,或者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家,再者就是当前这种皇族控制贵族的婚姻。

莫不是祖父想给尔玉低嫁?可是低嫁又不必来京都了,崇州那些小官小富户也够得上挑的了。祖父叫尔玉来,定是要通过尔玉与某一方有联系——那只有最后的可能了,皇家。

想到这里的时候,尔贤不禁打了个寒颤。

配给皇家么?

尔贤有些后怕,时局复杂,若是嫁错了...

她不敢再想。

不过,刚才看见尔玉站在谢昉身边,举止皆是自然流露的熟悉、信任,尔贤突然想,好像妹妹嫁给他也是很好很好的。听张子敬含含糊糊地说过,谢昉家里是做生意的,过些日子也会回去,若是妹妹嫁了过去,只要衣食无忧,一生顺遂,也就够了。

正想着,那二人便偷偷摸摸地使眼色,尔贤会意,三人于一处假山后相见。

“大姐。”尔玉几乎是带着哭腔扑向尔贤,她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天的遭遇都给姐姐细细讲来,可又害怕姐姐担心,便适时住了口。

尔贤在谢昉的口中将事情的经过了解得差不多,不过谢昉却有意隐藏了一些...不需要尔贤知道的情况。

“妇人万谢谢公子恩德。”尔贤朝着谢昉深深一揖,那是极其规范的世家女的礼节,有那么一刻,谢昉也恍惚,若是教旁边那个小丫头来学,恐怕八辈子都学不会吧。

“姑娘言重。阿玉与我是同窗,我不能弃她不顾。”谢昉回礼。

尔贤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和自己妹妹又是怎么看怎么搭调——正当时,忽然有脚步声渐近,谢昉耳朵灵,先听了去,小声道:“怕是有人来了,二位先躲着,我去应付。”

袖子一紧,原是尔玉捉着,谢昉刚一瞬间的警惕全然消失了,他温柔地看着尔玉,安抚道:“放心。”

尔玉皱眉点了点头。

来者是秦国公家的三小姐,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地长大的,到了年龄却没有订亲,都说那秦三是心比天高,定要那惊才绝艳的夫婿才配得上她。谁料得那日徐景和的及笄礼,秦三初见谢昉,便被迷得魂不守舍——她向来不爱那红尘堆里打滚的风流浪荡人,如李隽之之流,她爱的是清高、冰冷、出尘的名士。而那些名士大都是糟老头子,相貌上又难以入眼,唯独那谢昉,好像把所有的美好都占尽了。

谢昉起初也不知她是谁,一点印象都没有,待到秦三自报家门以后,他才作恍然大悟状,行了个礼,道:“原来是秦三小姐。”

秦三颔首,一抹红飞上了脸颊,软声道:“难为您还记得我...我家妹妹同世子爷交好,听闻世子爷叫您表叔,不知桂儿是否能叫您一声表叔?”

这一下问得谢昉一愣,桂儿是谁?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呃...随三小姐。”

假山后,尔玉有些莫名地恼怒。

寒暄就寒暄吧,报上自己的闺名作甚?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见自家妹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尔贤失笑,摸了摸尔玉气鼓鼓的脸,轻声道:“他这是不得已的。”

听得尔贤如此说,尔玉才发觉自己的表现有一些....太明显了。

这样不好,不好。

可是自己就是很气恼啊!

那头居然还在闲聊着,尔玉想,等下谢昉回来,一定要好好恼他一通,可转念又一想,他是为了自己不被发现才....

可是有必要那样亲密吗!

“不知表叔...表叔的夫人可一同来京?”秦三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尔玉听得发怒,这不就是在试探人家有无家室!还如此发问,虚伪!

尔贤看自家妹妹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她深知妹妹在气恼什么,却也忍不住感叹一句——要人家做世家小姐的是你,骂人家虚伪的也是你!

“呵呵,”谢昉敷衍地笑着,眼睛却恨不得要长到脑袋后面去了,“在下已有发妻,生性善妒,尤爱吃三小姐您这样的美人的醋,生起气来便是要吃人的。”

假山后面的尔贤笑得都快绷不住了,尔玉一脸黑线。

“啊?”秦三小声嘟囔着,“可我之前派人去将军府询问过,都说表叔您没有家室...”

“订亲了,还没迎进门而已。”谢昉答道。

“表叔可曾想好?若是真如您所言,是位善妒的夫人,那表叔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秦三盘算着,眼珠一转,道,“我们秦国公府教自家姑娘,以后都是要做主母的,善妒便是头等的罪过。若是善妒,该如何和夫君的妾室们处理好关系?唉,想必表叔家也是受了拖累,亲家还是要寻高门的好。”

尔玉听着,心里不爽到了极致。这位三小姐说话弯弯绕绕却竟然这样不着痕迹!看似是在分析娶一位善妒的娘子有多不好,实则做到了三点,一是贬损一下谢昉所说的那位姑娘,二是抬高自己的价值,三是把这些事上升到门户上来!好言辞啊,尔玉冷哼。

没想到谢昉那边却哈哈大笑,道:“三姑娘所言句句属实啊,这的确是国公府的好——家——教——”他把好家教三个字咬得极重,生怕秦三听不出来自己是在讥讽她,见面前人开始有些无措,才继续道:“在下不喜名利场,娶了个高门也无甚用,更不想要什么娇妻美妾,无聊、无趣。”

谢昉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假山,目光柔和,含笑道:“我娶的那位夫人,虽爱闹,却有着旁人难及的高贵品性,善良、真诚,甚至还...侠肝义胆。有时候我也气恼,世间的好事怎么能都让一个人占了呢?这样一个女子,偏生得沉鱼落雁,唉,不公啊,不公。”

“我能娶她,便是上辈子,上上辈子,甚至是无数个前生修来的福气,此生只盼着带她游历天下,给她买她喜欢的所有东西,让她一辈子都平安喜乐——至于醋,没关系,我不在意,她不吃醋我才要急了。”谢昉继续说道。

眼前秦三已经窘迫得不知说什么好,她似乎也有一刻沉沦——谢昉所言,是她该多好?可是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秦三咬着下唇,道:“那祝表叔和您夫人琴瑟和谐。”

“多谢三姑娘。”谢昉礼貌地笑了笑。

这个三姑娘其他话他不爱听,唯独这句,唉,是那么顺耳。

待到秦三走后,假山后的二人走了出来。尔玉脸上的阴霾全消了,似笑非笑地往别处瞥着,尔贤将尔玉交到谢昉手上,压制不住地欢欣,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谢公子重情重义,真是表率呀,圣上有旨,怕是小妹还要再叨扰将军府一阵子,万望谢公子多照料。”

“谁要他照料,”尔玉口是心非,“做的汤难喝死了,我再给他照料几天,人都要瘦脱相了。”

看着妹妹红润的脸颊,尔贤笑着摇了摇头,谢昉也笑了起来,道:“不负周大姑娘相托,定要一辈子照顾好她。”

明明很开心,尔玉却偏不承认,别扭地绞着自己的袖子。

谢昉最后真的和尔玉遇到了“一辈子”的事——不过那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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