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有情(三)(1 / 1)寻找秋天的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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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京都总是静寂的瘆人。

今夜的月亮圆得很,高悬在天上,让人想起了祥云间新做的桂花月饼。

夜幕下,一处商铺的房顶上,站着两个身材瘦长的男子。

一个穿着一身深红金线暗云纹的衣裳,那人眉目深沉,俊美异常,正拿着一把剑,架在另一位男子的脖子上。另一位男子身上的衣衫有些特别,像道袍,可又非道袍,毕竟没有人把道袍做成青色的。脖子上架着剑的男子倒也不慌张,神色自如,嘴角含笑,一双眼睛里好像还有些不寻常的意味。

近处有十几位蒙面的弓箭手,正齐整地对着青衫男子。

那二人便是李隽之和谢昉。

似乎早就预料到似的,谢昉挑眉笑了笑,藏在眼底的玩世不恭倒愈发不加修饰,气势上整压了正对着自己的人一头:“好久不见啊,世子爷。”

李隽之冷着脸,很难再把他和过去那个只知道骑马游城的败家子联系在一起,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自从娶亲之后,李隽之几乎没有笑过了。

昔日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的沧桑模样,任谁都会痛心几分。

“谢表叔,好久不见。”

“世子爷这段时间好生关注在下啊,”谢昉似笑非笑,“莫不是娇妻不合意,你改了爱好?可别打我的主意啊。”

“...”没想到都走到了这个地步,那人还在这里轻松地插科打诨,李隽之有些恼,“你不是张将军的亲戚,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重要么?”谢昉脸上的笑意未减,只是那弧度却逐渐冰冷,“并非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你知道。”

“你是个聪明人,世子爷,之前我同你说了那番话,你当下便有了考量,随之而来的便是迅速的行动,”谢昉继续道,“你让我刮目相看。”

“你是个危险的人。”李隽之眸色深沉,掠过丝缕肃杀。

“既然都猜了个七八了,想必你也知道的不少,雷霆手段,不错,堪用的。”

谢昉的话让李隽之有一种莫名的难受,仿佛是一个天生的高位者在赞赏自己的手下似的,可是谢昉拨开那一层温柔的皮以后,那种气势的的确确压得人喘不过气。

剑收了。

他知道,就算动用了整个京都的守卫,都不可能让眼前的青衫人吃一点亏。

在沉寂的日子里,李隽之不断地修整、暗中调拨,好像很多东西从前只是知道个大概,当一下定决心去做什么的时候,这些东西都自主地联结到了一起。只是他总是对谢昉有些忌惮,他顺着张将军的亲戚脉查下去,查着查着线索总是莫名其妙地断掉。好像早有人安排好了似的,谢昉的身份身世在李隽之眼里愈发是个迷。

直到前几天,徐景和进宫,他的耳目才获得了些不一样的线索——比如周尔玉就在皇宫里。

当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分为碎片的时候,尔玉在皇宫这一消息就好像是线,把那些事都串了起来。

李隽之的确是个有智谋的,似乎从他刚一明朗的时候,那个答案就在眼前显现了出来。

谢昉是蓬莱人。

就是传说中,那个接公主回东海的仙君。

他也曾把谢昉当作兄弟,即使有时会因为他跟尔玉走得近而暗暗吃醋。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这个温柔而狡猾的谢表叔,会是世人口中的“神仙”。

“照顾好她,否则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能杀过去和你拼命。”李隽之收剑入鞘,看不出悲喜。

正在他转身之际,谢昉从容地冲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

“先祝世子爷大业得成了。”

李隽之偏头,用余光打量着那人,只见月下的仙君临风危立,清美俊逸恍若天成。

......

这夜谢昉来得晚了些。

窗户没有关紧,仿佛是特意给他留着似的。小姑娘躺在床上,眉眼都在深深的阴影里,也看不出是睡了还是没睡。

再过五日,就要祭天礼了。

而祭天礼过后,谢昉就可以带着这个小姑娘去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了。

谢昉走近,本想着若是她睡了,便给她掖掖被子再走,谁料站到她身边的时候,便看见她一双明亮的眼睛睁着,好像是在想什么事。

“还没睡。”谢昉坐到了她身边。

尔玉也坐了起来,她的眼睛分外好看,好像是刚哭过一场,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小哭包。”谢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却发觉那小姑娘不自觉地向后躲了一下。

谢昉的眸色暗淡了,表情也在一瞬间凝固。

“我一直想不通关于你的一些事,也想着等你同我说出来。”尔玉从未如此冰冷地对自己说过话,谢昉下意识地想去攥住她的手,却又被尔玉躲开了。

“我早就猜到了圣上要我干什么,小时候来过一个游方的道士,给我批了命,说我有贵人气象。”尔玉垂眸,“我竟不知,这份贵人气象,却是顶替真正的贵人顶替出来的。”

谢昉没说话。

“皇宫不可能一直养着我的,看着檀奴她们如今操持着的活计,我想,也大概快到日子了。这些天淑妃都不过来了,想必该教我的也都教完了。”尔玉吸了口气,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道,“日子越近,我越焦虑,而你却越显轻松。”

“谢昉,你有许多能耐,我猜,”尔玉抬头看向谢昉,眼底无一丝波澜,仿佛都是沉沉的死气,“你想劫我走,对不对?”

“嗯?”本以为尔玉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内情,谢昉扶额,看来自己真的是太高估这个小姑娘了。说“劫我走”的时候,她居然表现得那样认命,谢昉失笑。

不过他却没把表情表现得太明显,夜色下尔玉也看不清,见眼前人不说话,便笃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心里更加难受。她想了许久,也想过千万种可能,只是觉得在这些可能里,最可能的可能是谢昉仗着家里神秘的背景和自己不俗的身手,要同这岌岌可危的朝廷来一场硬碰硬。可是谢昉碰得,自己却碰不得,毕竟再如何积弱的朝廷,处置一个臣子一家,也是绰绰有余的,尤其这个臣子还是个愚忠的。

“若是我要劫你走,你会跟我走么?”谢昉问道。

“会。”尔玉想也不想,“若是我祖父不是周太师,若是周太师不是个大忠臣,我一定会跟你走。”

谢昉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眼前男子面对着自己这番话,居然没有一丝伤感与难受,尔玉心里也不是很爽快。

是自己的话说得不够直接么?尔玉想了想,他难道没听出来自己这是在诀别?

“阿玉,”谢昉攥住尔玉的手,这次她没有躲,谢昉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过,“若我说,我就是蓬莱来接你的人,你信么?”

“什么?”

接下来的一柱香的时间,谢昉同尔玉把自己的过往通通说了一遍,只是自身的生父母、亲伯父一事,他有意地略了过去。不过尔玉也没在此多计较,因为谢昉给她讲的故事已经足够震撼了。

“如此说来,”尔玉越听越清醒,张大的嘴却怎么都没合上,“你便是要接我走的,我同你去蓬莱?”

谢昉点了点头。

“老天爷啊...”尔玉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问你,我去了蓬莱,是否要被一辈子关起来当吉祥物?”

谢昉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这丫头怎么越想越歪。

“你只会被好吃好喝地捧着。”

“那我有生之年还能下岛吗?”

“只要你想,随时可以。”

“那就是说我就相当于换了个地方生活?”

“准确地说,是换了个更自由的地方。”

......

谢昉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个傻丫头在得知自己就是蓬莱来接她的人以后,能傻乐成这样。

真是傻丫头啊,谢昉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把她抱在怀里。

尔玉在谢昉的怀里蹭了蹭,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知道这些天把我愁坏了吗,我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一想到你以后会慢慢忘记我,然后有自己的生活,我就特别生气。”

谢昉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刚进来的时候看她这副鬼表情,原来是自己把自己给气着了。

怀中的小丫头又闷声道:“可是我又没办法,又不希望你过得不好。”

“傻丫头,”谢昉的嘴角上扬,一直没有落下过,“起先不告诉你,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我那时候是偷偷到京都的。后来麻烦找上门来了,解决了以后,还不告诉你,是怕你生我气,怪我瞒着你。”

“我怪你我怪你,”尔玉举拳头狠狠地捶了他的胸口,“恨死你了。”

谢昉无奈地笑着,把她搂得更紧,道:“你若是想,回了蓬莱以后,我们再办一场喜宴,我和你的。”

尔玉的脸腾一下红了,道:“谁要嫁给你。”

“不嫁也得嫁,你现在已经上了我的贼船了。”谢昉掐了掐小丫头的脸蛋,发觉好玩得很,又用力揉了揉。脸蛋的主人不满地又捶了他一拳,表示抗议。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到了蓬莱,那圣上也管不着了。他的计划我都清楚得很,没用的。”谢昉笑道,“若是你担心我师父他们....”

尔玉瞪大了眼睛,好像很认真地在听。

“我那师父要是能知道自己有了徒媳,得乐开了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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