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员楼出来,绕过一个花坛,迎面是足有八层高的教学楼。
这座楼的前身,是一位子爵的城堡,后来一家人死于非命,空置多年。直到贵族们打算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学院,它才再度被使用。
敞开的无数个窗户里,不时传出喜悦叫声,偶尔还有两声故意捏起嗓子的怪嚎。
站在这座已有几个世纪历史的城堡前,基拿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外人。
或许在养父养母看来,自己费尽心思将原本不够资格的养子送进来,是挺彰显手段的一件事。
但基拿真的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做。
与其厚颜加入不属于自己的圈子,还不如去寻常学校过平静的生活。
算了,再抱怨也没用。
毕竟这是卡蜜拉夫人,不断讨好伯爵夫人换来的。
若自己落得一个被赶出去的下场,她肯定相当难过。
基拿登上台阶,跨入敞开的大门。
刚走进热闹非凡的大厅,就听见一人在远处大叫。
“你给我等着!”
在墙壁立着的骑士盔甲前,山德扬扬手腕,并对着盔甲狠狠锤了下。
三五个围在他身边的死党,吹起口哨声,接着开始大呼小叫。
他们认为‘大呼小叫’是一种很酷的行为。
可以彰显出自己的个性,尽管这行为本身没有丝毫意义,而且看上去像发了失心疯。
大厅正中有成排的桌子。
学员们将书包放在上面,围坐一起休息聊天。
在基拿穿过一张桌子,准备去楼梯入口时,身旁一人故意伸腿,差点将他绊倒,与图书架来个亲密接触。
幸好,基拿在长久的‘训练’下,已足够灵活,快速的伸手撑在书架上,才没一头撞上去。
“喂,怪胎,你挺有本事啊,竟跑去给副院长打小报告。”
伸腿绊他的人,侧着而坐,右手抵着桌面,根根向上的黑发,像脑袋上趴着只刺猬。
这人叫贝索克,父亲拥有男爵身份,不过家族没落,如今很穷。
但他十分懂得包装自己,也知道怎样取悦别人。
再加上有张让人不讨厌的长相,在学院混的还不错。
就比如说现在,那张桌子除了贝索克外,其余坐着的都是女孩子。
整整六位,像一团花围在他身边。
“你该知道,打小报告的下场是什么!”贝索克说话的时候,故意使自己的面相变的凶狠些,他自认为做到了,可实际显得很滑稽。“喔,我想起来了。山德肯定会给你好看!所以,我只能等到那之后!”
六名女孩捂嘴笑起来,更有挨近的一人,拍了拍贝索克的肩:“噢,你就别吓唬他了。保不齐现在就会去教员楼,告你威胁呐!”
“哼,他去告告试试!”
贝索克晃晃肩膀,显得很男人,满不在乎表态:“我可不会像山德那样等到放学,他要是敢打我的小报告,出了教员室的门,我就要打掉他的牙!”
基拿懒得去看这人的自吹自擂,持着鱼钩拎着包,准备登上楼梯。
“基拿。”
正准备上去的时候,身旁响起个女声。
他偏过头,发现是同级同学,一个有着大波浪棕发的眼镜女,名字好像叫凯瑟琳。
“你的课程表。”
她从厚厚一沓纸张出,抽出一个,扬了扬。
基拿喔了声,准备接过来。
可当他向对方跨出一步时,凯瑟琳却立马后退。
“不,停下!你别过来!”
接着她把纸张叠了叠,远远丢过去,转身走了。
俯身把课程表捡起来,基拿默默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
不能怨她。
谁会为了别人,而让自己惹上麻烦呢?
他没有去看自己今天有没有课。
即便有,也不打算去教室。
顺长长盘旋的石阶向上去,一路遇见不少人。
有嘲笑他去教员室打报告的,也有恐吓山德会如何如何将你怎样的。
当然了,更多的是如避瘟疫,急匆匆与他拉开距离的。
被孤立的感觉有多糟?
基拿形容不出,因为这五年来,他几乎都是这么过下来的。
到了最顶层,伸手抓住镶嵌在墙面的直梯,他攀了上去。
天花板上有个圆洞,可以通往城堡天台。
这儿是他打发时间的地方。
五年来,基拿有将近一半的时间,是在天台度过。
不过今天与以往相比,这里除自己外,竟多了一个外人。
她就站在天台边缘,踩在倾斜四十五的地面上,单手撑着身旁的阁楼外墙。
温热的风吹拂她的紫发,在肩处飘动着,长长裙摆也向后摇晃,时而掀起一角。
基拿急忙错开目光,身子一转,去了最喜欢待的地方。
教学楼的透气窗。
它是个长方形状的高台,侧面是花砖拼成的透气孔,顶端很平,躺在上面很舒服。
基拿枕着书包躺下,脸部与天平行。
尽管阳光很烈,晒得出汗,可内心深处却十分安宁。
把鱼钩抱在怀里,轻轻用手抚摸。
他决定了,不管山德会对自己做什么,也不能再失去它。
躺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侧身闭上眼,正打算睡一觉的基拿,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
他用手遮住光线,眯起眼睛看过去,与来人打个对眼。
“你在这儿干吗,睡觉?!”
对方两手叉腰,光滑白皙的尖下巴对着自己。
基拿急忙直起上身,因为觉着躺着与女士说话,是很不绅士的行为。
“老实说吧,是谁让你过来,又是怎么发现我在这儿的?!”
基拿发现她并未将眉毛故意修细,腰肢也不像带着束腰带的样子,对了,还有屁股,之前起风时的惊鸿一瞥,发现她裙下的裤子,也不是那种帮助修身的类型。
额……
想到这些,基拿十分羞愧。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真的算不上一位合格绅士。
“说话呀。”女孩眨眨狭长的眸子。
她的眼神也与其余贵族女孩不同,多了些凌厉之色,像在审问犯人。
基拿不愿解释太多,索性点头承认:“我就是翘课过来睡觉的,没有其它。”
女孩翻个白眼,很明显并不相信。
不过她并不打算问下去,转身离开的时候,警告了一句:“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我会不客气。”
然后就从天窗下去了。
基拿莫名其妙,一是奇怪对方,竟不认得自己。
毕竟‘学院耻辱’的名头十分响亮,不知道的学员还真没遇见过。
二是对方说话的方式。
虽说像在审问自己,但神色并不高傲,且还夹杂着一些紧张。
莫非真如她所说,有人在偷偷跟着她?
呀,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基拿生出要去保护的冲动,但随之,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幼稚可笑。
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想想放学后该怎么办吧。
……
咚咚咚。
傍晚时分,钟声响彻校园。
用帽子将脑袋遮住的基拿,迅速混在离校的人群里,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万幸,山德并没有在校门外堵着。
他的心放了下来,急不可耐钻入车厢,吩咐车夫起行。
离开学院街,经过热闹非凡的地精市场,再往前过两个片区,就能到达华朗大街。
山德总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动手吧。
基拿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