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精心编造的谎言,似乎真的让她相信了。
为了不让她会发现破绽,除了孙嬷嬷,燕北羽没有再让人留在寝居这边伺侯,连罗兰也被禁止再过来。
他向所有人编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师父带走了他们的孩子,甚至连那人是什么样,他都向孙嬷嬷等人悄悄交待了。
他知道她虽没有再追问下去,但一定还会向别人询问孩子的事,一旦其它的人说的和他说的不一致,她必会心生怀疑。
而罗兰和其它伺侯的仆人都太年轻,心里藏不住事儿,只怕她三言两语就给问出了实情,所不让她们不得再过来出入。
于是,一连过去了十来天,也都平安无事。
“孙嬷嬷,那边柜子里放着的孩子的衣服,怎么都不见了。”谢诩凰一边翻着柜子,一边朝进来的人问道。
她明明记得,之前就放在那柜子里的,怎么一件都不见了。
“收拾了让人送孩子那里去了。”孙嬷嬷端了刚炖好的汤进来,浅笑说道。
孩子没在这里,她总时不时拿着孩子的东西看,总想着这样没给准备,那样似乎少了,所以她趁着她睡熟的时候,悄悄将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没有再留在这里。
“什么时候送的,怎么也不说一声。”谢诩凰皱了皱眉道。
“前那天夜里,王妃休息了,就没有惊动你。”孙嬷嬷说着,走近劝道,“奴婢炖了补身的汤,王妃快去喝些。”
“上回做的那个帽子,蓝色的小帽子,厚一点的那个,也给她送去了吗?”谢诩凰问道。
“都送去了。”孙嬷嬷道。
谢诩凰回了桌边坐下,想了想又问道,“那几件棉祅也带去了吗?”
这么冷的天,要是孩子冻出病来了怎么办?
“都带了。”孙嬷嬷面上镇定,心里却已经七上八下的了,唯恐自己一句话说错,让这个人看出了什么。
正担心着,燕北羽从书房回来了,她松了口气连忙退了下去。
“你师父那边,有派人来说孩子怎么样了吗?”谢诩凰见他回来,起身询问道。
这也好些天了,怎么都没有人回来禀报一声。
“还没有,有消息了,会有人回来的。”燕北羽安抚道。
“要不,你让人送我去吧,万一他们照顾不好她……”谢诩凰又一次向她提出要求道。
燕北羽扶着她坐下,道,“这大冷天的,你还没出月子怎么能出去?”
这样的要求,她一天都要向她提无数回,但每次她都拒绝了。
只是,这样的理由拒绝她,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过了这一个月,她绝对一天也不肯再留要去。
“我小心些就是了,让师姐送我去也行,她还那么小,我们都不在她身边,让她一个人怎么办?”谢诩凰着急地道。
“他们会好好照看的,你别担心。”燕北羽伸臂拥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他一天一天看着她着急担心,可明明知道一切,却无法向她开口,又何尝有一刻好受呢。
谢诩凰倚在他的怀中,喃喃说道,“她才出生那么几天,我们就把她丢给别人,不管不顾的,太狠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燕北羽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道。
一开始,她甚至提出,要他亲自过去看着,他只得以江都有紧急军务抽不开身为由留了下来。
他太了解她了,一旦他不在漪园了,就没有人能拦得她了,只怕他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跟着去了。
谢诩凰叹了叹气,只觉得这一天的日子过得太过漫长,恨不能早一点到满月的日子,自己也就能出门了。
“不早了,快睡吧。”燕北羽拍了拍她,低语道。
他自是希望,她能渐渐放下对孩子的念想,那样再告诉她,也不至于那么让她痛不欲生。
所以,她让孙嬷嬷收起了关于孩子的东西,也让她在吃的膳食里加了回奶的药,渐渐抹去关于孩子的痕迹。
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一天比一天着急着见孩子,他真的快要无计可施了。
不过,即便过了一个月,她还是放不下孩子,起码人也不像刚刚生产完那几日那般虚弱了,知道一切也不至于连她身体也垮了。
谢诩凰抬头看了看他,道,“那出了月子,我就去。”
“嗯。”燕北羽点了点头,举步到床边取出了烘着被子的暖炉。
谢诩凰慢吞吞到了床边,脱了鞋袜钻进暖暖的被子里,却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若不是自己还在月子里,肚子还是生产过的样子,她真的怀疑那个孩子的到来,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燕北羽熄了房里的灯火,只留了一盏照物灯,才宽衣就寝。
“诩凰。”
“嗯?”她微微仰头望了望他。
燕北羽将她拥在怀中,叹息道,“答应我,将来不管发生了任何事,一定不要离开我。”
谢诩凰低笑,往他怀里的蹭了蹭,“除了你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你答应我。”燕北羽执意要她亲口的承诺。
“好好好,我答应你。”谢诩凰无奈地笑了笑,答应了他的话,“不是都说了,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有我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还问这样的傻话。”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一句的承诺,是要面对她那么多的风雨去遵守。
燕北羽吻了吻他的额头,一闭上眼睛在云州发生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了眼前,每一天他都无数次地在想,要怎么向她开口说出一切。
可却怎么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能让她接受,又不至于太过难过。
“我最近,是不是太麻烦了。”谢诩凰喃喃出声问道。
“怎么会?”燕北羽睁开眼睛,低笑道。
“可是你每天都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其实不用这么分心照顾我,有孙嬷嬷在这边就行了,政事太忙你不用每天过来陪我。”谢诩凰道。
她隐约之知道,最近是要忙着开年自立为王的事,有太多事情需要张罗,他却还要每天分心来照顾她。
她并不想,自己不仅帮不上他,却总还要耽误着他的正事。
“我想你了,自然要过来见你。”燕北羽低笑,吻着她的发说道。
谢诩凰没什么睡意,于是询问道,“国号要定什么?”
“你有什么主意?”燕北羽毫不避讳地询问她的意见。
“还是你自己定吧,我不想掺和。”谢诩凰道,那好些人本就对她有成见,他再掺和这些事,只会更让他为难。
燕北羽沉默地想了想,道,“就定南楚吧。”
以他们那可怜的女儿之名,定为国号。
也是时时刻刻提醒他,他一日不能执掌天下,就无法保护他所爱之人,就会像失去这个孩子一般再失去更多。
谢诩凰听到,抬眼望着她道,“你也太宠着那小丫头了吧?”
国家大业,岂能这般儿戏。
“我觉得甚好。”燕北羽道。
“随你。”谢诩凰无奈道。
她垂下眼帘,总觉心有不安,却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不管再忙都会抽时间过来照顾她,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很少再跟她谈论女儿的事。
她犹记得,孩子刚出竹他得知是女儿是那样欢喜,怎的现在连提也不愿多提了。
难道,男人的新鲜劲就这么快?
她想着想着,便就沉沉睡去了。
燕北羽低头望了望已经入睡的人,看不清她的脸,只能从她匀称的呼吸可以断定,她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她睡着了,他却怎么也难以合眼,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江都城外山上那座孤零零的坟茔,揪心欲碎。
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孩子,却只活了两天,就永远离开了他们。
次日一早,谢诩凰刚翻了个身,就察觉到边上的人起来了,睡眼惺忪地坐起身,“这么早就要过去?”
“嗯,近几日要议事,定一些官员职位,估计赶不及过来用早膳了。”燕北羽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知道了,你自己也别忘了用膳,前几日都一直脾胃不适,别给耽误出病了。”谢诩凰柔声叮嘱道。
她并不知道,他脾胃出了毛病,就是因为从江都离开的那六天。
“天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午膳会过来。”燕北羽将她按着躺下,拉好了被子方才离开。
谢诩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无声勾起了笑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如此依赖他这样的照顾。
出月子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一天比一天轻快雀跃,不时的催促孙嬷嬷准备些要带给孩子的东西,而燕北羽等人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燕北羽午膳过来,看到桌上堆放的布匹问道,“要做衣服?”
谢诩凰摇了摇头,拉到他到桌边说道,“想再给孩子做些衣服带过去,这不快过年了,你说什么颜色好看?”
燕北羽薄唇微抿,沉吟了良久,道,“桃红的吧,女儿穿着俊俏。”
谢诩凰拿着布匹看了看,点了点头道,“好,那就这个了。”
燕北羽看着她一个人满怀期待地在张罗,阵阵心如刀割的疼,她这么想再见那个孩子,可是……
龙靖澜甚至说从外面抱养一个孩子回来,代替那个夭折的孩子,只要说过了一个月孩子长变民,兴许就能骗过她了。
可是,又到哪里去找一个才一个月,又找得像楚楚的孩子?
抱来的孩子再怎么像,又怎么可能真的就能一直骗了她。
“你最近要忙的事情多,你让师姐陪我一起过去就行了。”谢诩凰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道。
燕北羽站在一旁,久久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诩凰,其实……”
“什么?”她扭头笑问道。
燕北羽看着她脸上的喜悦,欲待出口的话生生哽咽在了喉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其实什么?”谢诩凰追问道。
“其实孩子的东西的东西都够了,不用再准备了。”他笑了笑,说道。
谢诩凰瞥了她一眼,调侃道,“嫌我们娘儿两花得多了,你是不是穷得快养不起我们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燕北羽道。
“那你什么意思?”谢诩凰哼道。
燕北羽沉默了一阵,道,“我是怕东西多了,路上不好带。”
那句盘桓在口间的残酷真相,他终是不忍说出口来。
“我又不全带。”谢诩凰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先前给她准备的都是冬天的,南方的春天来得早,过了年就不能穿太厚的,其它备得是春天穿的。”
孙嬷嬷带着人送午膳进来,朝燕北羽望了望,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根本劝不下来。
“王妃,该用午膳了。”
谢诩凰这才搁下手中的事儿,到了桌边跟着他一起用膳,“孙嬷嬷,那两匹布,你让人做两套衣服,要比先前的大一些,过了一个月,应该长了不少了。”
孙嬷嬷低着头收拾东西,掩去了眼中的哀恸之色,应道,“好,我这就带过去交待人做。”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只有她满心欢喜的忙活着要给她准备这么多东西,看着实在让人揪心。
这再两天就要出了月子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看孩子的。
可是,他们带她去哪里找那个所谓的师傅,又带她去哪里看一个早已不在了的孩子啊。
燕北羽用了午膳,待到她午睡了才离开。
谢诩凰一觉睡到了天黑,起来见燕北羽还没有回来,看到桌上还放着的布匹,想起只让孙嬷嬷给孩子准备了衣服,帽子和鞋子似乎准备少了。
要是要带她回来的话,天这么冷,应该再准备个厚一点的包被才行。
可是,孙嬷嬷这会儿又在准备晚膳,一会儿半会儿过不来,后天就要走了,东西得这两天赶出来才。
她到门口站了一会儿,觉着也不算太冷,于是回内室多加了一件衣服,系上了厚厚地斗蓬一个人出了门,去孙嬷嬷平日居住的院落。
近日孙嬷嬷要忙着照顾她,给孩子的东西都是让住在那里的两个绣娘做的,她这会儿过去跟她们叮嘱一声,让她们在走之前把东西赶出来,应该还来得及。
她一路寻到孙嬷嬷住的院子,只见一处房间亮着灯火,快步走了过去准备敲门,只是抬起敲门的手还未落下,却听到里面的人在议论着什么。
“你说做这么好的东西,到头来全都要烧了,真是可惜。”
“孩子都不在了,不烧了还能干什么?”
“我听说,孩子生下来只活了两三天,少主和孙嬷嬷他们现在都还瞒着王妃,没让她知道呢。”
……
谢诩凰怔怔地站在门外,屋里的人说的话一句一句地钻进她的耳朵里,震得她脑子里一阵嗡嗡地响。
她们在说谁的孩子?
谁的孩子不在了?
谁的孩子只活了两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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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不要怕,小虐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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