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诩凰坐在桌边,拿着伤药自己给自己手上的伤口上着药,看着一边忙活着收拾东西要送她走的人,有些哭笑不得。
“你快点,我让九哥等着呢,连给你们出海的船我都联系好了。”晏西看她不动,催促道。
为了让九哥能给她娶到大嫂,她也真是操碎了心了。
“我不能走。”谢诩凰一边包扎着手上的伤,一边说道。
“不就是解药的事,只要没有谢承颢搞破坏,九哥一定会给你制出解药的,你放心吧。”晏西道。
先前解药已经快要制出来了,谢承颢却派人从中破坏,害得九哥不得不重头来,这一回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奸计得逞了。
“不是解药的事。”谢诩凰包扎好了伤口,看着晏西认真说道。
晏西拖着凳子往她面前一坐,挑眉问道,“那是什么,你又看上谢承颢了?”
“他让你来,会不知道你会打什么主意,你第一天认识他?”谢诩凰道。
谢承颢太擅于揣测人心,有了之前那一次她和晏九联手帮她离开的事,他又岂会全然信任于她,只怕就算她听了她的话跟晏九走了,不出几天功夫就会被谢承颢逮住。
“不走怎么知道走不了,这一回我都暗中安排好了,保证他发现不了的。”晏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保证道。
他精,她也不蠢,她肯接手这摊子事儿来江都接人,就是要送她和九哥走的,不然才懒得跑这一趟呢。
“我要去中都见一个人,不能跟你们走。”谢诩凰坦然道。
“见谁?谢承颢?”晏西一听,恨铁不成钢地道,“早就跟你说了,他们都不是什么好鸟,你偏不听我的去找姓燕的那混蛋,现在怎么样,没名没份地跟了两年,人家又娶了一个,连孩子都蹦出来了,还把你往牢里关,想当皇帝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你怎么还没看清楚?”
“晏西,别让我为难。”谢诩凰道。
“小谢,九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比姓燕的好多了,绝对不会欺负你的,更不会娶小妾的。”晏西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道,“他要真敢有那苗头,我替你打死他。”
“晏西,我和晏九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谢诩凰看着面前死性不改还要把她和晏九往一起凑的人,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道。
“难不成嫁谢承颢就不勉强了?”晏西看她油盐不尽,有些心生不悦,“你喜欢一下我九哥会死啊?”
“晏九是很好的人,可不是我会喜欢上的人,我将他视为很重要的朋友,不想欺骗他的感情。”谢诩凰看着坐在面前的人,道,“晏西,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明白。”
谢承颢与她是各有目的罢了,不会是因为感情成亲在一起,可是晏九不一样,她欠了他很多人情,可感情不是偿还人情的东西,她不能去骗他。
“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你一开始还讨厌姓燕的呢,怎么就愿意跟他在一起了。”晏西不愿听她的解释,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感情都是时间长了培养起来的,你不试着跟九哥培养培养,怎么就认定你不会喜欢上他?”
谢诩凰伸手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微隆的小腹,说道,“我怀孕了。”
晏西愣愣地看着她,低头看向自己手摸着的地方,又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你……你说真的。”
“再几天,就四个月了。”谢诩凰坦言道。
“姓燕的知道的吗?”晏西道。
谢诩凰摇了摇头,道,“南楚,没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的。”
太多的人容不下他们,太多的人想要他们的命,楚楚的夭折已经让她痛不欲生,她不能再让这个孩子有任何差池。
以前,她想自己这一辈子都离不开那个男人,现在才发觉,其实离开也没有那么难。
晏西没想到会突然蹦出个孩子来,起身又是挠头又是在屋里来回地走动,然后道,“不行,有这个孩子,你就更得九哥走了,你这这嫁过去是北齐王后,燕北羽能容得下这个孩子才怪了。”
哪个男人会容得自己娶的女人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何况还是一国之君的谢承颢。
“我必须去。”谢诩凰望了望晏西,说道,“晏九会遇到更好的姑娘,你就别总操这份心了。”
这世上有哪个做妹妹的做成她这个样子,不去操心自己嫁不嫁得出去,尽操心自己哥哥娶不娶得上媳妇。
“可是你这一去了,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北齐了。”晏西认真说道。
谢承颢是什么样的人,她在中都这么多年出入宫廷比谁都清楚,他可以今天跟你嬉笑玩闹,明天涉及到政治利益就有可能将你送上断头台,那宫里有太多那样的女人了。
他对小谢是不同那些女人,但也仅仅只是不同而已,远未到爱得失去理智的地步,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人弄回来,哪里会再容得她离开北齐了。
燕北羽将来又岂会养罢干休,两来这两个争起来,她在其中又岂会是好受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这天下之大,如今我除了北齐又还能有什么地方可去。”谢诩凰扯出几分笑意,说道。
他知道谢承颢在打什么样的主意,但这样无关感情的相处,反而简单轻松一些。
若是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长大,此去所见的人安好,这一生便也没什么遗憾了,便是真留在北齐一辈子走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世上没什么放不下的,终有一天她也会放下那个人吧,那个人……也能放下她。
“你真的……想好了吗?”晏西问道。
“你让晏九早些回去吧,你胡闹,他怎么也尽跟着你胡闹了。”谢诩凰道。
晏西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可是以九哥的性子,若非是真的心中在意,岂会由着她折腾了。
她真是恨死了那姓燕的,原想着好不容易有让她和九哥私奔的机会,他还给整出个孩子来,存心来给人添堵。
她和九哥倒不介意这个孩子,只是小谢一向固执,认定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怕就是她再说破了这张嘴,她也不会听她的话跟九哥一起走。
“好了,时间不早了,回房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谢诩凰淡笑劝道。
晏西一一将自己带过来,准备送他们私奔的东西收拾好,打开门闷闷地回了自己记间去,九哥为什么每次运气都那么差劲啊,先前让燕北羽占了先机,这会又便宜了谢承颢,真是苍天无眼。
谢诩凰掩上门窗,卸上头上的发钗,和衣躺到床上,一手握着另一只伤了的手,等他醒来知道自己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该恨了她吧。
他们之间走到如今这一步,勉强在一起也是伤痕累累,既然无法成全他要的一生一世,起码成全他的君临天下。
不能成为她征伐天下的臂膀,起码不去做他前进的羁绊,大约这也是她最后能做的了。
这一步,固然走得心痛艰难,但终归是最好的结果,于南楚,于他们,于他们这个孩子……都是最好的出路。
夜,深沉而寂静,她却还是难以入眠,都快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好好睡过一觉了。
不知是何时睡着的,次日一早外面有了响动,她便自己早早起来了,拒绝了北齐的宫人过来给她梳妆,也放弃了再去穿一身厚重的凤袍,只选择了身宽松的衣袍,怕会着了风寒所以也特意穿厚了些。
再上路,晏西一路都郁闷地垮着脸不愿说话,想来还是为昨夜的事情心里不畅快,她知她的性子,过上几日就恢复原样了,故而也没有再去相劝了。
外面冷风萧萧,放了好几个暖炉的马车内却是暖意融融,谢诩凰伸手轻撩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缓缓而过的萧瑟风景,心头一时黯然。
自江都去往北齐这一条路,前年的冬天她归心似箭从北齐回来,与他一同回到江都,去年的他在这条路上送走了他们的女儿楚楚,今年的冬天她又在从这条路上离开,远嫁北齐。
“你又在想着那姓燕的?”晏西拿着一旁果盘里的果子,咬了一口说道。
谢诩凰收回目光,淡淡笑了笑,“上次我离开中都,害你们兄妹两被了好么久,实在抱歉。”
“也就是换个地方住着,伙食差了点而已,也没什么大事。”晏西耸耸肩说道。
关了那么久,腰上都苗条了一圈,她高兴都来不及呢,真该推荐王宫里的那些个闹着减肥的娘娘们,也去那牢里住一段,保正能苗条了。
“那也是我连累了你们。”谢诩凰道。
在北齐这么些年,最难得便是遇上了她和晏九这两个莫逆之交。
“你以前也帮我摆平过烂摊子,咱们互相扯平。”晏西道。
晏家是帮着谢承颢夺得皇位的功臣,虽然老爹老娘现在不再插手朝廷的事,但只要她和九哥不闹得太过火,谢承颢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谢诩凰由衷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晏西看了看她,思量了再三问道,“龙靖澜……真的死了吗?”
谢诩凰脸上的笑意渐渐沉敛了下来,沉默了良久默然点了点头,她也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可是那时她们从虎丘山带回去的,又确实是龙靖澜。
晏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可是却怎么也想不通,以龙靖澜那女人的精明和身手,有什么能算得了她。
虽然先前一直受她打压,不过性格却是极对她的胃口,她在北齐能坐在如今这样的位置,主要是因为她身晏家,龙靖澜却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坐在指挥使的位子的,让那些燕京朝中的官员都对她闻风丧胆,那是她晏西做不到的。
所以,她讨厌她,却也敬重她。
“是我不该对她说了那些话。”谢诩凰垂下眼帘,怆然叹道。
如今去了北齐,加之了再有了这个孩子,她要查出害她的凶手为她报仇,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那时候你又不在她跟前,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晏西道。
这世上最不想龙靖澜出事的就是她,岂会是有心害她的。
谢诩凰沉默了许久,朝她问道,“对了,我让那宝珠去找你,她怎么样了?”
“别说她了,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把那样的祸害扔给我?”晏西一提起那宝珠,火气蹭蹭地上来了。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天身上带些毒蛇呀,毒蜈蚣啊,渗人不渗人,跟她住一个屋檐下她都无时不刻会担心她那些东西会爬到她房间。
她别的不怕,就是对那些小的东西,敬而远之。
“她本性不坏,只是有时候嘴巴毒了点,现在还在中都吗?”谢诩凰笑语问道。
“让她留在府里呢,我和九哥都出来了,哪顾得上她。”晏西道。
但愿,她回去之前,她没有把她府里都养上那些渗人的东西。
谢诩凰默然笑了笑,见晏西闭着眼睛打盹儿,自己也敛目靠着马车休息。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江都去往北齐的第三天深夜,那宝珠早已在中都听到了谢承颢派晏西到江都出使提亲的事,一个人跑回了江都。
漪园的正门被踢的砰砰响,外面的侍卫惧于她的毒物,将之她先前也是出入过漪园的,故而也不敢拦着她。
贺英接到侍卫的禀报,让人开了门,“是那姑娘,有事吗?”
“姓燕的负心汉呢?”那宝珠一边往进冲,一边问道。
贺英拦住了去路,道,“少主已经休息了?”
“那谢姐姐呢?”那宝珠问道,回来路上听到说她被北齐迎娶为后,她还一直不信的。
贺英沉吟了片刻,道,“她已经跟北齐的人,走了三天了。”
当时他们在大牢一直等不到,直到下午才找到龙府去,可那时人早已经走了,少主又昏迷不醒,他们只得先把人带回了漪园,好在太医说那只是让人昏睡的药,过几天醒了就无大碍。
“啊!”那宝珠一听顿时发了狂一样往里闯,骂道,“我要杀了那个混蛋负心汉。”
“那姑娘,这时不是你闹事的地方。”贺英拦着,沉声道。
“大宝,咬他。”那宝珠手臂一伸,小蛇便扑了过去。
贺英和几名侍卫不得不应对窜来窜去的两条小蛇,那宝珠趁着这样的机会施展轻松冲了进去,她武功是不怎么好,但用毒和轻松却一顶一的好,轻轻松松就找到了燕北羽的寝居。
“宝珠,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杀了这负心汉!”那宝珠说着,便出掌朝着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的人出手。
“他昏睡三天了,你要干什么?”罗兰拦住她,沉声道。
那宝珠看了看她的样子,似乎是中了她留给谢诩凰的药的样子,伸手从自己的挎着包里取了针,加以解药给了身上的药性。
“宝珠……”罗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那宝珠已经落了针。
不一会儿,床上的人抬手抚了抚发疼的额头,似是想到了什么霍然坐起身来,那宝珠却一把抽出了边上放着的雪影剑,指着他道,“姓燕的,是你把王妃姐姐关进牢里的?是你让她嫁去北齐的?”
燕北羽拨开她的剑,想要下床出去,他到底昏睡了多久,她又去哪里了。
那宝珠却追了两步,愤怒地骂道,“那贱蹄子生了你的孩子,她肚子里的就不是你的骨肉了吗,你这个混蛋!”
燕北羽闻言一震,骇然转头,“你说什么?”
“王妃姐姐都怀了你的孩子,孩子都四个月了,你竟然把她往牢里关,还让她嫁去北齐,你还是不是人?”那宝珠愤怒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