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廷把车停在路边,在里面坐了很久。他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只是开到了这儿。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可能他跟阮醴就到此结束了吧,那以后就两不相欠,两不想见了吧。
不相欠?
不相欠怎会再相见?
陆知廷见旁边有家理发店,下车走了进去。
正好那人理好头发离开了椅子,陆知廷带着一张不好惹的脸径直坐了过去,冷冰冰地说道:
“板寸。”
他要剪头发,还是板寸的。
旁边的理发师愣在原地,不是因为陆知廷要剪板寸他被惊到了,他只是一个理发师,又不认识陆知廷,这倒不至于震惊。
他有些吃惊,只是因为陆知廷插队了。
理发师愣在原地,抬头看向已经走到面前的下一位顾客,一时间忘了告诉陆知廷排队的事儿。
“……没事,让他先吧。”男顾客也怔了一下,然后伸手示意理发师先给陆知廷理发就行。
男顾客这么主动让位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觉得陆知廷不好惹。
染着痞帅的绿毛,带着放纵的大耳钉,黑色破洞裤上挂着大粗链子,脸上还有伤,一看就是社会人,说不定是刚打架回来。所以,他可不敢惹到陆知廷,万一他被打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得了顾客的允许,理发师立马给陆知廷剪头发,他也察觉出来陆知廷有点儿不好惹,所以动作都轻了很多,但是速度不敢放慢。
五分钟左右,陆知廷顶着板寸头站起来,迈着大步就要出去。
“……诶,先,先生……”女柜员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陆知廷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侧头瞥了一眼,仍旧沉着脸,好像谁欠他钱似的,但事实是
他欠人家理发店的钱了。
他剪完头发还没有给钱呢。
“……您还没有付款。”女柜员极为谨慎地开口。
陆知廷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卡,女柜员赶忙接住,跑着到前台pse机上刷卡,之后立马跑回来把卡放回了陆知廷一直抬着的手里。
陆知廷走后,理发店里面的气氛瞬间轻松缓和下来。
商场里面,陆知廷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地站在试衣镜前,眼神涣散迷离,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自己身穿正装的模样。
许久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的人,边往外走边抬手摘掉大黑耳钉,正好走到门口,随手把耳钉扔进垃圾桶,离开了门店。
“诶,先生,你的衣服……”女服务员提着陆知廷换下来的那身衣服在门口喊了一声,但是没有等到陆知廷回头来取。
其实,陆知廷摒弃的何止是一身衣服,他摒弃的是,正如苏芒所说的,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地痞流氓不正经样儿。
再回到车上时,当初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已经越来越有硬汉气质。
这一路,陆知廷开得很慢,旁边便步道上的自行车都超过去好几辆。
“嘀嘀嘀”
车后时不时传来几声喇叭声,已经跟了他一路,可是陆知廷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并不打算理会,更没有提速的意思。
“喂,睡着了……”
“怎么开车的?挡路了……”
……
从旁边路过的车有时看不下去就会提醒他一句,但是陆知廷仍旧无精打采地开着慢车,一如他现在的心情,毫无半分波澜。
恍惚间,陆知廷扭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喂,怎么开车的?突然刹车……”
又激怒了一个司机。
不过,陆知廷没有理会,他现在的心思不在车上。
把车停在路边,陆知廷静静地看着在一家快餐店坐着,正笑意盈盈地抬头跟服务员说话的女子。
女子一身梨白色旗袍,发丝随意地挽在脑后,不失礼貌的微笑,没有半分逾矩,分明就是阮醴。
她不是在昨天就已经回梨园了吗?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难不成是他眼花了?
陆知廷定睛,半眯着眼睛看去,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靥。
阮醴拿起筷子刚要吃饭,瞄到有人坐到了她对面,不经意抬眸看了一眼,眼角笑意不减,不认识,应该是拼桌的,低垂下眼眸继续吃。
诶?不对。
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渐渐消失。
这是……陆知廷?
板寸头,严谨的西装,不苟言笑的表情,这样的陆知廷,阮醴还没有见过,以至于她不经意之间都没有认出来这是陆知廷。
陆知廷出门的时候是有满腔怒火要对阮醴发泄的,可此时,阮醴就在眼前,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或许他们应该放下对彼此的偏见,冷静地谈一谈。
陆知廷也要了一份午餐,两人相对而坐,无言无声。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嗯。”阮醴低头吃饭,简短一个字,似乎两个字都嫌多。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看你?”陆知廷似乎有点儿着急,现在的阮醴真的不在乎了。
所以,他开始慌了?
“随你。”一如上次在陆家门口对陆知廷说话的语气,满满的疏离感。
隔着板正的西装都能看出来陆知廷此刻起伏的胸腔,他拧眉蹙额,问道:“你不觉得你做的是酒肉生意?你招待你的入幕之宾的时候可有那么一丝羞耻感?”
听到这些句句针对她的话,阮醴再也忍不住了,放下筷子,抬起冷眸看向陆知廷。
“入幕之宾?陆知廷,你可知,除了你……”没有人做过她的入幕之宾。
所以,陆知廷,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吗?
阮醴咽了咽口水,咸咸的,终是没有说出口。
“谁都有资格说我,但你没有。”幽暗的眸底,平静无波,“这顿饭我请,算是还了十五年前的人情,以后两不相欠,两不相干。”
阮醴是盯着陆知廷眉心的一点疤说的。
饭是还了,至于你眉间的疤痕,就用我的心伤抵了吧。
以后不要再见了,陆知廷。
阮醴走了,这次她真的走了。她就不应该回来的。也不能这样说,至少回来还了人情,了结一段感情,以后就不用被这件事牵绊了,这样想其实也不错。
陆知廷愣坐了很久,脑子里回响的都是阮醴离开之前说的话。
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发生过什么事?那时他们就见过了?
还人情?阮醴在还什么人情?
还有,阮醴那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久,陆知廷才抬起似乎已经僵硬的手臂,动作生疏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他很饿,早饭都没吃,现在午饭时间都过了,可是
为什么他吃不下?
为什么这饭、这菜没有任何味道?
为什么他曾经渴望远离阮醴,现在阮醴走了,他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甚至心里还隐隐作痛呢?
偷走你满目欢喜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