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安也没想到原来万芸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原以为只是换亲,然后将文瑶带回府,以后再找门亲事就成。
他自来疼爱许文君,孟曦泽他是见过的,也知道这是门好亲事,他不介意冒着风险给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换个好的未来。
到时候错有错着,他再帮文瑶选个门槛比他们许家低一些的人家,大不了他这个尚书到时候拉拔一下女婿,想来那样的人家也不会介意她曾经许过人家,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许成安其实已经想好了,甚至有这个换亲计划以后,他还专门看了几个人家,都还不错。
小门小户的,人口简单,文瑶过去了以后,有尚书府的名头在,想来也不会受苦,这也算全了他这个父亲换了她亲事的一点儿补偿之心了。
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是要将他的女儿丢到窑子里,他许成安再不喜欢文瑶,那也是他许家的人,也是他的女儿,怎么容许……怎么容许……
许成安冷汗都冒出来了,他怔怔的低头看向藏在自己身后的女人。
明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眉眼,明明依旧我见犹怜,许成安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世人都知道,青楼和窑子可是天差地别的两个地方。
青楼尚且有干净之人,只不过名声不好罢了,可窑子里却不同。
窑子里的女子,只要进去了,就没一个干净的,什么脏的臭的,只要交的起铜板,都能一亲芳泽。
若是文瑶真的沦落到那个地方,幸运的,尚且能留条命苟延残喘不幸的,恐怕活着都难,死都死得没尊严。
可在那地方活着未必有死了的好!
许成安此时才真是忍无可忍了,他抖着手一把将万芸从身后拽了出来,摔在地上。
“毒妇!你怎么能……怎么能……”
后半句许成安没能说出来,他抬眼看了眼文瑶,虽然不见多少愧疚,但到底还是觉得有点心虚。
他张了张嘴,嗫嚅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转向首座的顾千屿,垂首拱手道:“是老臣管教不严,错看了人,以至险些铸成大错,还连累霖王殿下声名受累,实在有愧,还望殿下恕罪,老臣自当领罚,也会让这件事有个交代。”
顾千屿并未答话,他抬眼看了看文瑶,见她看起来没有太过伤心,这才垂下了眼,冷声道:“不知尚书大人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许成安愣了愣,他说是那么说,一时之间却哪里想过处置这个事,再说也没必要现在就下决断吧!
见他犹疑,顾千屿倒是逼迫,只是手指敲着桌面,神色淡漠的道:“依本王看,杀了……”
他说的慢条斯理,故意拖长了语调。
许成安却猛的抬头看了过来,他是从没想过杀了万芸的。
毕竟,是他多年真心放在心上的人,他们还有两个孩子,饶是她错的离谱,许成安也没有想过要她的命啊!
被许成安摔得发懵的万芸也怔怔的回过了神,她一双眼睛看着许成安,万千滋味。
要杀她!许成安竟然要杀她吗?他竟然舍得……杀她!
许成安也看向了摔坐在地上的万芸,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眼前突然浮现出昔日那个同样狼狈的妙龄少女。
在知道他即将娶别的女子时,少女乘着滂沱大雨而来,她满眼着急无助,也是这般通红着眼睛看着他。
许成安抿了抿唇,嘴唇开合了几次,终是有些不忍,他开口求情道:“霖……”
“倒也不必……”顾千屿时机正好的打断了许成安,接着刚才的话。
这是……不杀了?!
许成安心下一松,不杀就好,他想过了,只要不杀大不了就将万芸送到庵里或者庄子上去,不叫她回来就是了。
顾千屿看了眼有些侥幸的许成安,唇角轻轻弯了一下。
下一秒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缓缓吐了句:“太便宜她了!”
杀了倒也不必,太便宜她了!
这性子,这说话的腔调,文瑶只想说可真够欠扁的,若不是他们是一边的,她都想打他一顿。
这是不把人气死不罢休啊,文瑶突然很想知道许成安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
许成安一时有些没明白顾千屿的意思,他想问,但看着顾千屿的神色,他突然有些不敢开口。
“呵呵呵……”
许成安不问,地上的万芸却突然笑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跟着移到了她身上,就看到万芸低声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万芸站了起来,看向许成安的眼神不再如同以前那般,反而是带了些莫名的意味。
“许成安!”万芸抬手指着他,“你好的很,怎么,开始心疼女儿了,我倒不知道!你视而不见十几年,是哪里来的慈父心肠?”
许成安没想到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了,万芸还要揪着这事不放。
他内心刚升起的一点恻隐之心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表情也随之冷淡起来。
他没再看向万芸,反倒朝着顾千屿问出了方才不敢问的问题:“老臣驽钝,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顾千屿没抬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没有看向许成安,反倒是开口问了善文一句:“善文,本王记得你前儿去了趟沧州,可有什么奇闻?”
这突兀的一句,在场的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文瑶也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善文,饶是她记性再不好,也不会不记得,这几天善文善武压根就没去什么沧州吧,这是在唱的哪一出?
善文面不改色的站着,连眼神都不见变化,他只是恭敬的道:“主子,正事。”
顾千屿这才抬了抬眼,仿佛刚刚只是随口一问,并无别的意思,他看了眼许成安:“许尚书,你刚刚说什么?本王有些出神了。”
许成安摸不准顾千屿是真的出神,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下他的脸面,此时又只得重复道:“老臣说关于万氏如何处置,请殿下示下。”
这事虽然牵扯到顾千屿,但说来说去,还是顾千屿自己当初请旨赐婚,才会生出这些个是非。
万芸换亲始终是家事,再怎么也轮不到顾千屿来处置啊!
顾千屿也不打算趟这浑水,他清润的声音温和开口:“许尚书自谦了,本王相信许尚书懂得的,想必如何处置,尚书大人必能叫人满意。”
叫谁满意?这才是关键!
许成安看向一边的文瑶,语气难得的软了下来:“阿瑶,是为父不对,万氏怎么处置,你……”
“父亲要处置谁?”
许成安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声音从远极近。
许文君和孟曦泽两人正急步从外面进来。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因为许锦城装病且被许成安派人看住了,所以去接人的是许锦年和许锦桦。
文荣郡主来许府的事闹得不算小,孟庆也是知道的,一回了孟府就将这件事说了。
孟曦泽本就不喜文瑶,又因为换亲生出的一系列事情,他简直对许文瑶和许文君两人的印象都差到了极点。
纵然许文瑶是受害者,但在孟曦泽看来,能喘成那样,被自己的妹妹和继母算计,可想而知也不是个能叫人满意的妻子。
听说许锦年二人来接人去回门的时候,孟曦泽本能是拒绝的,只是如今他们的情况暂时不能失去许成安这个盟军,所以他也姑且忍耐下来。
许文君已经被孟夫人从祠堂放了出来,短短两三天的时间,许文君看起来要乖顺的很,半点没有在家做姑娘时的骄矜。
刚在孟府祠堂中醒来的时候,许文君差点没被吓死,明明她记得自己已经跑出去了,可是,为什么会……
………
夜晚,城。
阴冷的风透过房屋的缝隙吹了进来,顶上的白炽灯刺啦刺啦的闪着。
“十万!”
男人冷着脸,紧紧的抿着唇,似乎对面前的人已经忍无可忍。
“不行,我做人是有原则的,你们既然是没办法才请的我,那这个价格也是合情合理。”
顾时笙摸了摸耳垂,小小的、粉嫩的耳垂上一颗小痣,显得异常可爱。
她垂着眼,鸦羽般的睫毛微卷,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只一道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男人捏了捏拳头,咬着牙:“你别太过分了!”
诡异的音乐突兀的响起,在场的人不禁一愣。
下一秒,男人一脚踹飞了脚边的凳子,指着顾时笙的鼻子就骂了出来:“格老子的,小丫头片子你别太过分,谈生意就谈生意,耍个锤子的手机,你尊重一下我行不!”
啪!
顾时笙放下了手机,抬眼看着几乎点到她鼻尖的手指:“二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男人被她这一看,不知怎么的,人就稍微瑟缩了一下,语气也没方才那么硬了:“你师父可没说这个。”
顾时笙点点头:“你也说了……我师父,不然你就再去请那个老头子好了。”
当然,等得及的话!
男人瞬间无话可说,他们等得及,可是雇主等不及了。
如今,末法时代,像他们这种算命看相、捉妖抓鬼的道士已经少之又少。
普通人家的孩子谁愿意学这个,他们这行承天命、沾因果,大都五弊三缺,谁还愿意来呢!
不仅仅传承者越来越少,就连会的道法本事也几乎只剩点皮毛了。
但凡算得上有点名头本事的,也就只有男人所在的归一门,和顾时笙的门派五行门了。
此番正是归一门接的一笔生意,帮人捉鬼。
谁成想,他们低估了这只鬼的能耐。
到现在已经五天了,他们根本毫无办法,只得求助五行门的天元道长,也就是顾时笙的师父。
可惜,天元道长不在国内,就将自己的徒弟推荐了过来。
这徒弟是来了,可张口就是钱是几个意思?
况且他们接的这笔生意总共也才二十万酬劳,一开口就全要了,这是谁给她的底气。
“行!二十万就二十万,不过,能不能吃得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男人脸色铁青,“小心胃口太大,撑着了。”
顾时笙拿起胸口挂着的墨镜带上,起身就走:“地址发到我的微信上,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
要不是被那个糟老头子诓来了,她才懒得管!
临出门,顾时笙还不忘提醒男人:“钱记得打到我的账户上。”
抓鬼嘛,能有多难!
钱宅,别苑。
顾时笙拎着她的小包包,穿着当季最新款的短裙,扭着身子从车上下来。
看着面前明显有问题的宅子,她面无表情的抬手按下了门铃。
钱管家战战兢兢的将大门拉开了一条缝,他先是缩着脖子疑神疑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打量眼前的人。
看着面前打扮时髦,却年纪明显很小的女生,钱管家皱了皱眉,这跟他想象中的道士形象相差甚远。
那个男人不是说要请高手的吗?
就这!
钱管家又打量了顾时笙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仅要投诉他们,酬金也势必得重新谈了。
看顾时笙是个小姑娘,钱管家倒是没为难,他抬手将门再度拉开了一些,刚够一个人进去的大小。
“进来吧!”
顾时笙冷着脸跨了进去。
一进来,顾时笙就察觉到了不同。
先前在外面,天气虽然不好,阴沉沉的很是有些压抑,但那是正常的气象。
可现在,同样是阴沉压抑的天空,空气里却弥漫着森冷阴气。
隐隐间还有些腐朽的味道。
这到不是说有腐尸之类的,而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腐朽之气。
钱管家见真的她进来了,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随后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他上前带路,引着顾时笙朝里走去,一边介绍宅子里的情况:“我不知道之前的人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过我会再说一遍。”
顾时笙没开口,钱管家也没在意,只自顾自地完成自己的职责:“我们老爷买下这座宅子是打算养老的,一个月前叫人打理好以后就搬了进来。”
宅子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园,拾捯的倒是有些雅致,不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花盆和假山、水池的位置都有些问题。
钱管家还在前面说着:“开始的时候倒没什么,直到两个星期前,少爷突然就有些不大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