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外游荡了一天的袁鹏飞跑到余则成家里蹭了晚饭,顺便和他聊起了今天的那件新闻。
“老余,你说这英国人也太怂了吧,还日不落帝国呢,被日本人一吓唬,都给人家当起了狗。”袁鹏飞不满的抱怨道。
对于守卫四行仓库的那些将士,他还是抱有崇高敬意的。不是哪一支部队,都能在明知必败必死的情况下,还能义无反顾的坚守下去,称他们为英雄毫不为过。
余则成说:“弱国无外交,弱国无盟友。德国人的调停都失败了,英国人扛不住压力,也很正常。
不过,你的嗅觉还是很灵敏,上级派发了新的任务,命令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把英雄谢团长救出来,党国需要树立典型,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这倒是应该的,要是不作为的话,会让将士们寒心。”袁鹏飞点头赞同道。
可随即他又有了疑问:“老余,听闻这四百将士伤亡了一些,可也有三百多人。
看守他们的万国商团也不是瞎子,想把这么多人救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余则成微微的摇了摇头,“你说错了,上级给我们的命令是救出谢团长,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多营救几个人,三百多人是不可能的。”
“那其余的将士呢难道就放弃吗”袁鹏飞拍了桌子质问道。
这种放弃,是他想不到的,也是他不愿意听到的。
余则成看他愤怒的样子,也没有站起来跟他吵。其实余则成也理解他的心情,今天接头得到这个命令后,他余则成也是满腔愤慨。
他质问上级,为什么放弃其他将士,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为国家流过血的英雄,不应该遭受这种区别对待。
可是上级也给出了他的三个理由:
第一,情况不允许。营救一两人,和营救几百号人的难度那是天差地别。想要成功根本不可能。
第二,谢团长是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狠狠的打了日本人的脸,所以日本人想要报复,第一目标就是他,他的情况最紧急。
第三,其实其他普通的将士,就待在那孤军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虽然没有人身自由,但是生命安全还能得到保障。
可是一旦把他们救出来,势必要重新进入战斗序列,阵亡在战场上是最有可能的。
听了余则成的讲述,袁鹏飞只想送给那所谓的上级两个字:“狗屁”
前两条说的有点道理,可是第3条,就是纯属给自己无能找理由了。
没错,这些将士们营救出来,十有八九还会上战场,牺牲在抗日的战场上,为抗日做出一份贡献。
可是那最起码有选择的机会。
如果不营救他们,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估计租界的万国商团倒是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可是等日本人跟英美等国翻了脸,租借也将纳入日本的统治当中。
可能慑于民情,日军不会太嚣张的将他们屠杀。但是用软刀子割肉,将他们散到各地当苦力,最后扔到万人坑里,那不稀奇。
不要高估日本人的良心,他们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余则成未尝想不到,只是这种情况,是大家都不愿意想的。
埋头当鸵鸟,才是大多数人的做法。
他问道:“鹏飞,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营救一个人都已经很难了,怎么营救三百多号人,让我听听你的高见”
万国商团拥有1500人的编制,骑兵队、野炮队、轻炮队、工程队、铁甲车队、步兵队等,是一只正规化的军队,由魔都工部局管理。
当然,300多手无寸铁的孤军,根本用不着那么大的阵仗来看守。
根据上级那边调查的情况来看,万国商团派出了一个约百人的步兵队驻扎在附近,防止暴动。还有一支三十人的骑兵队伍负责巡视,监测情况。
孤军营完全被通电的铁丝网包围住,想要营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余则成此时能动用的人手并不多,最多就是皮志强手下的几个特工,其他的就得等计划做出来,联系上级加派人手。
所以,想把营救这件事办好,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直回到家中,袁鹏飞都非常沮丧。
世界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万国商团全都是草包,把所有的将士都营救出来了。
可是出了租界,就全是日本人的地盘,三百多将士是多么大的目标,根本瞒不过去的。
如果走水路,那就更是顺了日本人的心愿了。炮弹砸下来,都不用花多大的力气。
在力量不是足够强大的时候,营救三百多将士,那就是天方夜谭。
次日清晨,听着隔壁大门的吱呀声,袁鹏飞不情愿的坐起了身。
不得不承认,他根本不是什么天才,脑子里也没那么多奇思妙想。
以他们现在手头的力量,根本想不出来一种方法能把这三百多将士营救出来。
他也得先用那第3条理由,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比起袁鹏飞来说,余则成是一个务实的人。今天休息,他的第一站便是胶东路孤军营。
孤军营是一片平房,还有一个黄土地面的操场。透过铁丝电网往里瞧去,将士们正在上操。
虽然赤手空拳手没有自由,但是将士们依旧精神抖擞,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杀气的味道。
打四行仓库保卫战的时候,余则成也隔着苏州河远远的瞧过。
爆豆般的枪声就没有停过,不知道多少炮弹砸在了那栋楼上,将士们在里面不知道要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据后来听说,仅仅第1天的战斗,日军就死亡两百多人,大败而归。而我军无一阵亡,只有几个轻伤,可谓是大获全胜。
第2天,恼羞成怒的日军豁出老本,非要拨掉四行仓库这颗眼中钉,战斗的激烈用言语都无法述说。
当时日军突破四行仓库外围阵地后,有一分队十几个日军,潜至仓库底层,企图用成包的烈性炸药,炸毁底层墙体,借以打开一个突破口。
这里恰是一个射击死角,这要是让日军炸开一个大口子出来,四行仓库就算是完了。
在这紧急关头,忽然一名叫陈树生的敢死队员,身上捆满了手榴弹,拉响导火索后,从六楼跳进了这一小队日军是中。
一声巨响后,敢死队员陈树生与十几个日军同归而尽,让后面所有的日军都惊呆了。
浙沪淞会战的最后一仗,是打出了华夏军人壮烈、英勇奇迹的一仗。
称这些人一声英雄毫不为过。
余则成收拾了一下心情,仔细的观察着孤军营周围的环境。
这边原来就很偏僻,孤军营外围三百米远,都是平坦开阔的荒野,一览无余。三百米外,才有一些低矮的平房,小巷,能够提供视野的遮蔽。
假设有人排除万难从孤军营中跑出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走过这300米的距离,而且不被万国商团的人看到。
这样的前提条件,除非万国商团的那帮人都瞎了眼。
余则成都在感叹:租界工部局当初选地方的时候,真是选了一个好地方。
观测了孤军营的情况后,余则成移步到不远处的万国商团驻地。
这个驻地是特别为了监视孤军营而营造的,一水的平房围成了一个大院,大院门口就冲着孤军营的方向。
里面的人分为三种,队长级别的两个鬼佬。十来个鬼佬的忠诚狗腿子安南人。剩下的都是就地招募的华人兵。
两个鬼佬不是那么很敬业,余则成看了半天都没看到人影,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那十来个安南人,倒是没有辜负他们大英帝国最忠诚的狗腿子名号。在操场上,一个个精神抖擞的训练,把那些华人士兵指挥的团团转,完全忠实的履行了鬼佬的命令。
关于租界工部局里的事情,余则成是略知一二的。鬼佬为一等,安南狗腿子为二等,华人只能为三等。
而且招收的华人雇员,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各方面能力上的要求就不说了,重要的是还得有担保。
资产担保,本土居民的担保,二者取其一。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想要背叛付出的代价太高了,军统想要收买过来一个代价更高。
有那笔钱都可以收买一个要钱不要命的鬼佬了。
不过他们做的事严重的损害了租界工部局的利益,鬼佬不见得敢做。反手把他们卖了也很有可能。
就在余则成毫无思绪时,一辆卡车远远开了过来,直接开到了驻地的营房里。
司机下了车,冲着那个指挥操课的安南人说:“长官,补给送来了。”
安南人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汉语,指了指一列士兵:“你们去卸货,动作快点儿。”
“是”
那列士兵应了一声,便小跑着脱离了上操的队伍,跑到卡车旁边卸货。
这辆车是专门的补给车,每隔五日会给他们送一次补给。蔬菜水果肉类米面油盐,各种生活用品缺什么送什么,保障驻军的后勤补给。
“哟,这回的烟是哈德门,兄弟们有口福了。”带头的班长看着那一箱子的烟卷,兴奋的说道。
跟其他华夏军队不同,万国商团是按照英法列强模式打造的一支军队。
武器装备那是没的说,后勤补给也很优渥。军饷薪水都是足额发放,吃饱喝足也都不愁。重要的是还有这烟卷的供给,小日子过的美的很。
“别废话,快点搬。”一个安南籍军官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训斥了一句。看了看那些补给,冲着司机说:“怎么没有牛排和红酒,你难道不知道,我们队长强烈要求给他留几份吗”
司机苦笑,“长官,我也是奉上级指令,先去总驻地送完补给,再来你们这里送的。牛排和红酒,被总部的人全拿下了,我也不敢指挥人家呀”
军官听了有些不愉,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不敢对总部的指令有什么微词。最多等他的长官回来以后如实汇报。
走到车后,他看着车上剩余的物资,不爽道:“把剩下的肉都给我卸了,一帮败军之将不配吃肉。”
此言一出,那些卸货的华人士兵顿时对他怒目而视。
孤军营的那些将士都是有种的汉子,他们的勇气,作战精神,都是值得肯定的。
就连那些鬼佬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支英勇的队伍。
怎么到了这狗东西嘴里,就成了败军之将了
安南军官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怎么,想造反啊都给我老实点。”
这时,另一个华人军官走了过来,“你嚷什么嚷,有本事那句话你冲着鲍勃长官说,看他会不会训斥你
你记住了,鲍勃长官曾说过:他们是一支英勇的队伍,是值得尊敬的战士。你如果再敢说这样的话,小心鲍勃长官收拾你。”
安南军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不敢继续装大尾巴狼了,夹起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华人军官这不是吓唬他,在目睹了一场英勇的保卫战后,有好几位英国军官对于这支队伍,表示出了由衷的敬意和友好。
在那天撤离的时候,英军驻魔都总司令史摩莱少将,亲自来到苏州河新垃圾桥边,指挥英军压制日军火力,掩护勇士们撒退。
要不然,孤军营战士的补给,怎么可能跟他们是同一水平。
华人军官把那家伙驳回去,转身冲着那些士兵说:“行了,快点卸货早点让卡车走,孤军营那边的战士们还等着呢”
士兵们点了点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现实不是理想,人有时候不得不妥协,他们吃人家这碗饭,就得遵守规矩。
把上司打了,那可真就是砸饭碗了。人还是要生活的,不能那么鲁莽。
卡车停留了片刻,又开了出来,很短的一段路都没用多长时间,通过孤军营大门口的守卫,便进入了孤军营。
而这一切,都被正在观察的余则成看了个真切,他的心中慢慢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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