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亦君多半都是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度过。不是坐在酒楼茶肆的二楼靠窗,就是待在桥头街尾的某一处高地,将金陵城中的街道、市口、皇城、百姓都依依绘于纸上,由于用的是惯用的色粉笔,亦君的绘画速度之快,让众画师不由咋舌。
崔云看着亦君每日送给她的草图,也不禁有些惊讶,尤其是看到草图上的房屋人物比例如此精准,更是心中暗服:这韩画师果然技艺精湛,不愧是一级画师,除了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心思,心中更是对亦君多了一丝敬佩。
一日,亦君从外回到落叶斋,将草图递给了崔云,便拿起桌上的茶盏,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仰头喝了干净。
崔云佯装看图,偷眼看她,不由失笑,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她已经与自己相处得很融洽了,若能早些遇见她......
亦君喝完水,看向他,问道:“崔画师,这几幅怎么样?”
崔云这才回神,专心看起图来:第一幅是金荣大街的街景,街道两旁的金荣两府气派不凡,街道上青砖齐整,延伸向远处.....
他不由点了点头,又看向第二幅画:画得是城中热闹非凡的街道市口,不仅有酒店茶寮,还有各色店铺,人头攒动,繁华异常......
他又看向第三张草图,这张草图比前几张更大,他便抱了更多的期望,却看到图上画的,是城脚或蹲着、或坐着的乞丐流民,他们或靠在墙上,或分吃着半个馒头,或双目呆呆地看着远方,真是惟妙惟肖,仿佛身在其中......
崔云不由皱眉,问道:“韩画师,这画的是什么?”
亦君看了一眼,随口道:“哦,这是城中的景象啊。”
崔云摇头道:“皇上让我们画金陵长卷的初衷,是让我们展现金陵城的热闹与大安的强盛,若是把这些画下来的话,皇上一定会怪罪的。”
亦君叹了口气,道:“我也是知道的,但是,我觉得若真是要好好地将金陵城都画下来,就应该画出金陵城的所有,无论是盛景,还是不堪,都应当入画,这样,才能让后世人们了解真正的金陵城,我觉得这才是我们作画者应当做的。”
崔云听了,不由有些失神,我们画师应该做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崔云突然道:“韩画师,等这幅画完以后,我们以后再画一幅吧。”他眼睛亮亮地看向亦君:“画一幅真正的金陵城。”
亦君闻言愣了一下,心道:哪有那么多时间画?不过看着面前崔画师那么期待的神情,又不好意思反驳,便支吾着胡乱答应了。
渐渐地,亦君将草图陆陆续续地画完了,两人便正式进入了金陵长卷的绘画中。
两人经常从早晨一到画院,便开始作画,过了午时还不知道,直到傍晚韩府的下人来寻了,亦君才匆匆结束手头的工作,赶忙告辞离开,留下久久目送她离开的崔云。
这日,亦君很晚才回到韩府,老夫人派人接她回翠云堂。
来到翠云堂,亦君一眼却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陆听寒,亦君不由愣了一下。只见他仍是一身红衣,看着亦君微笑。
亦君不由有些脸红,向祖母行了礼,便也向陆听寒盈盈一礼,陆听寒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
“二丫头,今日陆大人专门给你送了些补品,我便做主将他留下吃个饭,他为了等你一直空着肚子坐到现在......”
亦君有些讪讪,认错道:“今日的确是我画久了,耽误了吃饭。”
一旁的琉璃忍不住插嘴道:“小姐哪日不画迟的,这半个月来,你哪里早回来一次?”
“琉璃!”亦君皱眉道:“不要多嘴。”又偷眼看向一旁坐着的陆听寒,见他已然皱了眉头看着自己,不由心里叹了口气,一会儿又是一番口舌。
韩老夫人看两人情况,哪里不明白这两人的心思,便笑着让珍珠将饭菜布在翠云堂的侧屋里,让两人赶紧净手去吃饭。
韩老夫人看着亦君跟在陆听寒身后,一起进了侧屋,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一直站在一旁的王麽麽忍不住开口道:“老夫人,你让这陆二公子和二丫头孤男寡女一屋吃饭,不太合适吧,外面会不会嚼舌根啊?”
韩老夫人轻笑了一声,道:“这陆二公子为了二丫头来回蒙骑;为了二丫头不惜开罪二皇子;为了二丫头披星戴月赶路求医,对二丫头情深至此,试问几人能够做到?二丫头这条命都是他救的,一顿饭又如何?”
王麽麽没有想到老夫人如此说,想当年,老夫人是最看重男女礼法的,现在却......是什么改变了她呢?
亦君坐在陆听寒面前,不禁有些束手束脚地,好半晌也没有吃什么。
陆听寒看了不仅失笑:“你慌什么,去蒙旗一路上没少看你吃饭,怎么现在又拘束了?”
亦君只得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看向陆听寒道:“玮州,我最近是因为画一张长卷才迟归的,我想着,再有半个月大约就能完工了,到时候就能恢复正常了。”
说完,便紧张地看着陆听寒的神情。
陆听寒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想起那日子秋对自己的提醒:那崔云似乎对亦君有些动心,让他防着些。
面对这个女子,怎么会不心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将她娶回府,把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然而,看着这双有些紧张的眼睛,陆听寒便明了,这个女孩不会留在一小片天地。她就像是一只鸿雁,需要一整片蓝天......
他对她笑了笑,道:“好,只是一样,这几日都瘦了,过几日我再来看,若还这么瘦,我可不答应了。”
亦君闻言立即笑道:“好,一定胖回来。”
陆听寒闻言不由“哧”地一声笑了起来,亦君看了不由怔怔道:“玮州,你笑起来真好看!”
陆听寒不由心里一动,不由开口道:“与那崔画师相比呢?”
亦君放了心,随口道:“那崔画师照你差远了,还是玮州最好看。”
陆听寒闻言笑意更深,将菜夹到亦君碗里:“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