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祯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闻虞楚这么问他是要做什么。看着闻虞楚面对着他表情恳切真诚，宋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尝试着理解这个词汇到底是什么含义。

“如果有人被这么形容的话，我想大概率会是褒义，是夸奖。”

“为什么呢？”

“发光的事物总是能吸引人的，如果一个人普普通通没什么魅力的话，是不会引人注目的。”

闻虞楚再次陷入了沉思。她倒是希望自己能成为引人注目的那一个，能用魅力征服未来的观众，但她总害怕未来自己是因为负面特质过于出众而引人注目。

“所以，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宋祯问她。

“啊，也没有，”闻虞楚回过神来，“就是觉得我自己没什么特点，公司在给我的队友们定位的时候，大家都特点鲜明、定位清晰，只有我一个人被含糊地一笔带过。如果当艺人，肯定是要有特点的吧，如果没有特点，怎么能吸引人呢？”

这个倒是问住了宋祯。宋祯虽然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但是仔细想想，能够被人记住名字的所谓的“明星”，大多数都是有着自己独有的一个特点，才会在观众的记忆力烙下深刻的一枚印迹。一个人有个性不发愁，让人发愁的是没有个性。

“感觉这个比上学难多了，到底该怎么找自己的特点呢？”

一聊起这个话题，宋祯就又忍不住想起了何嫄。曾经何嫄也被人评价为“没有什么特点”、“存在感很低”，有一些好心的老师曾经鼓励过何嫄，让她积极一些，主动展示自己，但无奈当时的何嫄已经被自卑吞噬，无论如何鼓励，她都无法抬起头正视自己。

或许，闻虞楚找不到自己的特点，也是因为带有自卑的心理，导致了属于自己的特质被埋没。那么，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在自卑呢？

“我想问问，你平时在训练时，老师会对你说些什么呢？”

闻虞楚有些懵，她还不太理解宋祯的用意。

“啊，大概就是，说我的嗓子太紧，感觉歌声是憋出来的，还有就是舞蹈动作太小，总是没有张力。”

“那你觉得自己是无意识的，还是下意识的？”

“嗯....”闻虞楚不由得地下了头，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她之所以不敢放声歌唱、放开跳舞，就是因为害怕被人注视，总觉得周围的人下一秒就会站出来对自己指指点点。

“大概是不想被别人注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到大都特别显眼，我特别疑惑。后来我姨妈告诉我，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别人会忍不住地把注意力分过来一些，但是我觉得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我觉得长得漂亮的人又不少，如果每一个人都是容易吸引别人注意力的体质，那还了得？”

闻虞楚对这样的现象表示不解，但是宋祯却觉得这样反而能说得通。人们总是会被有独特气质的人吸引走注意力，而忽视身边的“平庸”之人。一旦一个人被聚焦了大部分注意力，那就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小心，生怕被身边的一双双眼睛挖掘到了什么秘密。

所以，闻虞楚害怕被人瞩目，是在逃避来自外界挑剔的目光。她是长得漂亮，也可以说是在人群中很显眼，但她却对此产生抵触，说明在她的人生历程中，一定经历了什么，比如在她被众多人瞩目时，一定是谁对她施加了负刺激，由此产生了”阴影“，让她对于”被瞩目“这种情景产生了抵触。

宋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闻虞楚，让她试着回忆，自己有没有经历过因为出风头而被人羞辱之类的事情。

闻虞楚用手扶住了额头，开始整理自己的记忆。被宋祯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的确有类似的经历，但是受何嫄的影响，记忆有些紊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想。

就在这个时候，闻虞楚的大脑里闪现出了一幅幅定格画面，好像动漫制作时需要的一张张原画一样。这些画面不断地拼凑，不断地组合，逐渐形成了一段完整的记忆。

时间是小学一年级时，地点是在教室。那天的闻虞楚穿着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上面缀着片片薄纱，带着白色的点点，衬得闻虞楚的皮肤白嫩精细，看上去活像童话书里走出的小公主。

这天上音乐课，学习一首赞美父爱的儿歌，在老师一遍一遍教过之后，说要挑一位同学站起来表演。那天的闻虞楚，实在是过于耀眼，她是班上长得最好看的女孩之一，又穿着如此别致的衣裙，即便是因为身高较高坐在后面的角落里，也照样吸引走了老师的注意力。

“这位同学，你站起来为大家演唱一遍这首歌吧。”

闻虞楚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在老师的伴奏下，把这首歌曲唱了一遍。小女孩的声音固然甜美，一曲终了，教室里的同学们献上了掌声。

”谢谢你，唱得真不错，有机会把这首歌唱给你爸爸听，他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闻虞楚刚准备坐下，教室里却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

“可是闻虞楚的爸爸不要她了，她怎么把这首歌唱给爸爸听啊。”

“闻虞楚说这条裙子是爸爸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从那以后爸爸就不要她了。对不对，闻虞楚？”

那是闻虞楚写在日记里的内容。的确，她的父亲因为爱上了一位北方的女士，就要下决心追随她，抛弃了她和母亲。在闻虞楚六岁生日那天，父亲闻君来把买来的裙子递给了她，告诉她要听妈妈的话。待到第二天，闻虞楚醒来时，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哭泣，原来是父亲已经离开踏上了去北方的火车。

刚满六岁的小姑娘并不懂悲欢离合，她还天真地以为爸爸会回来，于是就把自己的心绪写在了日记里。

“妈妈告诉我，这条裙子是爸爸送给我最后一件生日礼物。爸爸去北方了，把裙子留在了南方，就像是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看似没什么逻辑的话语，却听上去意味深长。

这篇日记被老师看到了，老师只是觉得这里的语言很美，十分成熟，一点也不像一年级女孩写出来的文字。于是，年轻、没有什么经验的老师把这篇日记念给了同学们。

“闻虞楚，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离婚了呀？”

“你爸爸去北方了，他是不是不要你了？”

无忌的童言刺伤了闻虞楚的心，她无比后悔把这句话写在了日记里。

而现在，她穿着最漂亮的裙子，站在教室里，完成了表演，却要被种种“无意”的话语“羞辱”。

自此，闻虞楚开始惧怕站在人们面前，她更加钟爱角落，每次换位置都会选择教室里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生怕被别人包围。后来，她连举手回答问题都不敢，生怕自己一站起来，别人就会想起她是被父亲抛弃的女儿。

而那条裙子，也被她压在了衣柜的最底层，再也不要穿出去。

后来的闻虞楚，变得惧怕别人的注目，惧怕舞台，甚至惧怕美丽的衣服。随着不断地成长，那段最初的经历已经变得模糊，但是它带来的影响却依然束缚着闻虞楚。

坐在教室里的闻虞楚，忽然低下了头，拼命地想忍住眼里的泪水。

“当我站在舞台上时，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好像就在提醒我，我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