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儿本意去潇雨轩兴师问罪,被再次楼景初抢先了话头。
听闻,颜宁儿虽觉得楼景初这招简直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稚嫩得很,他却是一句“对付幼稚的人,就得简单粗暴些。”将颜宁儿辩得无话可说。
既是为了扳倒相府大夫人,她瞬间怨气全无,落水落得心安理得。
她与相府大夫人梁友悦实为私仇,与大宁亡国倒是无半点干系,是为已经故去的蔡洛珈姐姐。
四年前,当她从大宁被南平三千精锐破城,她好不容易从皇城挣扎着逃出一命时,走到盛都,已是奄奄一息地在一处郊外的林中,昏睡了过去。
颜宁儿是在一间茅草屋中醒来。
这间屋子,可谓是家徒四壁,出了一张用木板搭出来的简易床榻,一张破旧不堪的木桌,以及捡来的废弃椅子外,竟然是没有了任何的家具。
蔡洛珈正坐在椅子上,借着微弱的烛光,认真地绣着几块丝怕,地上的一个竹筐中,放着高高摞起的几叠帕子,绣工极为精美细腻。
“是姐姐救了我吗?”颜宁儿用尽力气,虚弱地问道。
蔡洛珈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走过器,替颜宁儿将被子捂好,温柔细语道:“看着你应是比我小了几岁,我便唤你一声妹妹吧。妹妹想必是从宁国逃难来的盛都吧?”
颜宁儿眼泪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拼命点点头。
蔡洛珈叹了口气,猜测着这幅伤心的样子,又是个失了父母的可怜人儿。
“我看着妹妹的颜,便是觉得极有缘分,妹妹若是不介意,以后与姐姐一起生活,有姐姐一口饭吃,定不会少了妹妹的。”蔡洛珈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颜宁儿朦胧地看着她:“姐姐不问妹妹姓甚名谁便施以援手,不怕妹妹连累了姐姐吗?”
蔡洛珈苦笑了一下:“看你这个模样,定是一个落了难的勋贵世家的姑娘,都是天涯沦落人,萍水相逢,能相互扶持的便扶持一把,又何来谁连累了谁呢。”
颜宁儿跌跌撞撞地下榻,跪下磕了了个头。
“妹妹,千万别,我本就一人住着,也是孤单得很,有你作伴,我倒是也要谢谢你了。”蔡洛珈赶紧将她扶起。
颜宁儿暗自发誓,他日若大宁复国,定会对这位姐姐以琼瑶报之。
住的时间久了,两人慢慢如同亲姐妹般无话不聊。
一来二去,她便知晓了蔡洛珈的真实身份,原是南平国宰相蔡清大人的长女。
从前在大宁时,她对这位宰相略有耳闻。
传说是位难得的人才,才情卓绝,耿直忠厚,两袖清风,常常能在陛下面前,谏他人不敢言之事,更是不论出身,为陛下举荐正直之人入朝为官,深得南平皇帝的心。
“这些可都是胡说。”蔡洛珈咂咂嘴,摇头否认了所有对宰相的盛誉,“他或是个百姓拥戴的好官,却不见得是个好人。”
宰相蔡清曾是一介穷酸书生,家中早就为他做媒娶了蔡洛珈的亲生母亲。这位娘子心善,看着抑郁不得志的夫君,便当卖了自己唯一的一只金钗,换了些盘缠,支持蔡清去都城参加科举,此时,她已是怀胎五月有余。
果然,蔡清才情了得,高中榜首。加之,蔡清长得很是清秀,梁友悦的父亲,当年的御史中丞梁大人便一眼瞧上了这位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收入自己门下,更是将自己最宠爱的幼女直接许配给他。
这位幼女,便是现今的相府大娘子,梁友悦。
蔡清绝非君子,为了自己的仕途,投靠梁府,隐瞒了自己藏于乡野,供他念书赴考的糟糠之妻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蔡洛珈,转头娶了梁友悦,开启了在朝中出将入相,谈笑风生的美好日子。
这关系,断得很是彻底,很是无耻。
待蔡清娶了梁友悦不足月余,一封休书,一张银票飞到了蔡洛珈的娘手中,表示这张银票算是还清了她的恩情,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当然,蔡洛珈的娘亲也是为极有骨气的女子。
她将这张银票撕得粉碎丢入了火堆之中,当夜,收拾了些简单的衣物,带着蔡洛珈去了盛都靠着酿酒为生。
“我们娘两纵使是饿死,穷死,也定不要拿那个畜生一分半毫的施舍。”这是蔡洛珈娘亲得病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
那年,蔡洛珈方才一十四岁,从此开始了孤苦伶仃,四处做工谋生的日子。
够不要脸的,颜宁儿愤恨地打抱不平,拉着蔡洛珈的手道:“姐姐,我日后恢复了身份,定会为你报仇雪恨。”
可惜蔡洛珈始终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一年前,蔡洛珈清晨去溪边打水,半日都不见回来的身影。
颜宁儿顺着她们惯走的小路一路追寻过去,到了溪边,只剩下两只木桶,上头沾染了些血迹。
她一眼认出这是她与蔡洛珈日用的木桶,心头不由一紧,急急忙忙地在砂石地上细细照着线索,终于顺着血迹的方向一路摸索到了树林深处漆黑的林荫道中,看到了衣衫被撕得稀碎的洛珈姐姐。
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幸好,还尚存一丝气息。
“姐姐,我这就带你去医馆。”她脱了自己的外衫裹住蔡洛珈,拼命地想将她抱起。
“不......用.....了,宁儿......救不了了......”蔡洛珈勉强睁开眼睛,挤出一丝无力的微笑,沾满鲜血的手握住颜宁儿的小手,劝她不要再费力气了。
颜宁儿大声嚎哭,孤立无援,一颗原本还带着希望的心,沉落至无尽的深渊。
“宁儿,听......姐姐说......无论如何......好好......好活下去,不要......为了报仇......而活着......”蔡洛珈提着一口气,便是要将这句告诉宁儿,为了自己活下去比任何事都重要,说罢,她安心地闭上了双眼,带着微笑离去。
她只是隐忍着痛苦,表面上看似走得安详。
地上的血,快淌成了一滩小溪。
身上的刀口,淤伤,惨不忍睹。
贼人,却不见踪影。
颜宁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下最为重要的是找出杀害蔡洛珈的凶手,姐姐人已故去,哭哭啼啼地更是无济于事。
幸得上天垂怜,细细搜寻了版日后,她在不远处发现贼人掉落的一块腰牌。
“梁府?”
颜宁儿当下即刻明白,是大夫人造的孽。
“洛珈姐姐的命,我便是要向你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