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免得出纰漏,再横生波折,出了安营刺史府,颜宁儿直接朝城东郊外走去。
孙华英这回确是老实多了,颜宁儿出了东门便看到他所说的农庄,临近午膳时分,稀稀拉拉的村子里冒出袅袅白烟,带着人间烟火气息。
农庄中本就农户不多,有一半又因着寒灾逃了出去,因此,也未曾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颜宁儿沿着积雪的石板小路穿梭在夹道中,仔仔细细地查看两侧的房屋,唯恐路过了粮仓。
再往前走,便是村中的祠堂,两侧却也未见有那栋屋子的门严严实实地锁着,可祠堂人来人往,孙华英不至于蠢到将几百石的白米堆在祠堂后院中,岂不是笨到家了?
正欲跨入祠堂门槛,无意中一瞥,左侧的白砖瓦房吸引了她的注意。
“新造的?”颜宁儿略有迟疑,便带着好奇去一探究竟。
这栋屋子在村中有点特立独行。
别家的屋子的门窗皆是黑色或是棕色木制,而且看上去历经了不少年头,门框,窗棂皆有了些岁月的斑驳。
偏偏眼前的这栋屋子竟然是白泥砖瓦所造,颜色明丽亮堂,或是不久前新造的又或是不久前修缮过的,与整个村子的风格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侧墙上用红漆写着“仓库重地,不得擅入,违者重刑”的告示。
这间便是粮仓无疑了,想来村中人质朴老实,又不敢与官府作对,许是从来未曾留意过这些变化,又或是留意了,却因种种原因不敢出声。
颜宁儿随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支最纤细的金簪,在锁洞中轻巧地搅了几下,门锁连着铁链子哗啦啦地滑落下来,她迅速反应过来,双手接住这些重物,免得掉落地上发出巨响,引来不相干的人。
“吱--呀--”
费了好大力气,也只将铁门推开了一道小缝,幸好她长得娇小,稍微挤挤也钻了进去。
借着从门缝中透入的微弱白光,里头堆着高高叠起的白米,白面,还有些品质不佳,口感粗糙的三等白米,尽管质量差了些,在灾害中,却也是能用来救命的。
颜宁儿兴奋了一阵,又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起来。
适才一冲动,便不管不顾地直奔而来,现在看着满仓的粮食,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搬回去却是个令人心烦的问题。
回去喊人吧,她生怕离开的间隙,孙华英设法转移粮仓的位置。
可守在这儿吧,到了夜半也不见得会有人过来。
回去还是守着,两个想法在她脑中掐架掐了半晌,蓦地,听到外头墙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好似蜻蜓点水,若非她的耳力从小高于常人,一般人倒真是不易察觉出来。
来的人应是有些功夫的。
她在漆黑一片的后仓中摸索着一个不易被发现的位置,哆嗦着爬了进去,捂着自己的嘴巴,尽量不发出呼吸的声音。
“谁来过?”一位精瘦的黑衣男子看着虚掩的铁门,警惕地问道,话不多,却字字透着低沉寒冷,令人不寒而栗,这是杀手惯有的声音。
“村子中这两日不曾有陌生的脸出现过啊,许是孩子们的恶作剧吧。”另一位男子回答,声音沙哑,还带着沉重的喘息声,应是上了年纪的人,许还有肺病。
从他们的对话中,颜宁儿判断出这二位想必是管粮仓安全的暗哨。
黑衣杀手蹙眉摇了摇头:“不会。”话音未落,他毫不费力地将铁门轻轻一推,入内,长者腆着讨好的嘴脸,弯腰跟了进来,从门边的墙角处,拿起火把点燃。
仓内瞬间明亮,在火把的照射下,就算是一只蚂蚁,都无处遁形。
杀手训练有素,听觉,嗅觉,直觉非常人能比,在入门的刹那间,已察觉到异样,直径朝着颜宁儿藏躲的位置快步走去。
“你是谁?”才发出第一个字,一把利剑架在了颜宁儿白嫩纤细的脖颈上,力度掌握得那叫一个精妙,不至于割破脖颈血脉,肌肤上却已经渗出一道狰狞的血痕,似是在警告她:“若轻举妄动,别怪剑下无情。”他只要稍稍用些力,颜宁儿就将即刻殒命。
对于杀手来说,这个世界的人只分两种:活人与死人。
就算颜宁儿再怎么用她这张极其好看的双眸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要他手下留情,饶过一命,黑衣杀手都不为所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想法涌入脑中。
颜宁儿大脑一片空白,只恨自己的脑子在关键时刻总会如冰河那样冻住,蹦不出一星半点的想法。
她怎么都没有料到梁将军与孙华英竟与村长里外勾结,派了暗哨日夜在粮仓周围巡逻守护,好一个请君入瓮,她今日要是死在这儿,楼景初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
“你是何人,为何擅自入内?”黑衣杀手晃了晃手中的剑,威胁着又问了一遍。
惊恐,无措,声音梗在喉咙中,发不出来。
突然,外头掀起好一阵响动,黑衣杀手灵敏地转了转头,朝门缝望去:“你将她看好。”说完飞奔而出。
粮仓外头传来冷冷的兵器对战的声音,刚来的那对人人马不多,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兵卒,以黑衣杀手的功夫,就算来个几百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一路斩杀过去,杀到了顾参将的马前。
“王爷,赶紧去救王妃,这儿交给我了。”顾参将抽出利剑,下马对战前,对楼景初喊了一句,这一句倒是很好地分散了黑衣杀手的注意力,趁他恍神之际,顾参将一剑挥至胸前,黑衣上裂开一道血红的口子,不过这道口子不致命,杀手回过神继续过招抵御顾参将的进攻。
楼景初顺着光亮的位置直奔后仓,适才看守颜宁儿的村长没什么拳脚功夫,一看持剑的楼景初,吓得与颜宁儿一般哆哆嗦嗦,腿脚发抖,楼景初的剑直接架在脖子上,右手扶起颜宁儿,低声对村长命令道:“跟我走。”
声音与适才的黑衣杀手一样透着寒气,让人毛骨悚然。
楼景初的余光瞥见颜宁儿淌血的脖颈,狠狠又带着心疼地敲了下她的后脑勺:“小妮子注意忒大了。”说罢,掏出一块丝萝方帕按在她的伤处,柔声道:“先捂着止血,一会儿回了驿馆再好好处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