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庭宫中,上上下下的宫女都忙着搬花。雨下得大,一串一串地下来砸坏了许多好不容易养活的花。
安了撑着伞,着急地喊:“快,快把花搬进去。”
养了一庭院的花,宫女跑进跑出不停歇,也还是被淋坏了不少。安了心疼的拿着被淋断的花枝,“怎么淋坏了那么多。”
一喜安慰道:“等到天晴了,很快就又长出来了。”
安了还想说什么,看到一个人影,急忙起身上前,“公主这是怎么了,快,快进来。”
和硕淋着雨,全身滴着水,张口想说些什么,身子一软就晕了。
醒时是在安了的屋里,安了在榻前支了凳子,守着她。
和硕张嘴,发现嗓子哑了,“本宫怎么在这。”
安了见她醒了,欣然笑道:“公主淋雨着凉了,方才晕了过去。太医已经来过了,公主不妨阖眼再休息会。”
偏殿里头昏暗,只在榻前点了两盏烛火。和硕讷讷地问:“为什么点那么少烛蜡,你不怕黑吗?”
安了看了眼四周,摇了摇头,“臣妾不怕,臣妾习惯了,”想了想,顺口吩咐一喜道,“把灯点上。”
和硕扯了扯嘴角,“本宫打小怕黑,夜里头整个和儿宫都是亮堂的,就连睡时,也不敢让人把灯灭了。你猜猜为什么?”
榻前剩她二人,安了摇摇头,“臣妾不知。”
“因为本宫怕鬼,怕夜里头有的人死了变成鬼来找本宫寻仇,”和硕平静地说着,眼角溢出泪花,“我曾亲眼看到皇兄拿刀杀人的情景,那人死了之后,眼睛还睁着,在死死地盯着本宫。”
说着说着又笑起来,“死的人是谁?”她反问道,“是本宫的皇姐,大运的五公主。”
杀了第一个骨肉同胞,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的。五公主不算什么,宁王不算什么,那自个呢?自个又算什么?哪天自己一时兴起动了林脂,下场是不是也跟天牢里囚着的二皇兄一样?
和硕是又哭又笑,像是疯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在瞧见一屋的花时又冷静了下来,擦了脸上泪痕,对安了说,“本宫是折腾不动了,要你这一盆花不过分吧,”她指着那盆黄的灿烂的菊花,“就它吧。”
“委实算不上过分。”安了朝她笑了笑,“明日就给公主送过去,夜深了,公主不妨先在偏殿住下。”
和硕摇了摇头,盯着那菊花恍神。
“公主,戍时了。”
过了半晌,安了提醒着,“虽说偏殿比不上和儿宫,但好歹还算凑合。外边飘着雨,夜路容易打滑。”
和硕回过神来,正好瞧见一喜端了碗药上来,下意识地说,“本宫不喝药。”
“端下去吧。”卞清方站在门口说。
他迁退了旁人,留下自个与和硕。
他上前探了探和硕额前,轻声说:“还烫着呢,先躺下吧。”
“皇兄可心疼和硕?”
和硕眼睛不知怎的,一下又红了。
“和硕希望朕回答什么?”卞清方反问,“朕回答心疼你会信吗?既然不信又为何要问出口呢?”
他扶着和硕躺到床上,又叹了口气,“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是在作贱谁?卞和硕,你若记得当初母妃说的话,就风风光光做你的公主。”
“母妃说,说我是她的女儿,”和硕迷迷糊糊地说,“母妃还说,没人能作贱我,我是大运的公主,是高高在上的。可皇兄,现在就有人在作贱我啊。”她哭着说,手里拉着卞清方的衣角不肯松。
卞清方拉开她的手,起身背对着她,捂嘴咳了几声,“和硕只要记住自己该做的,信朕说的就足矣。”
和硕讷讷的,“我不知道。”
“朕走了。”
卞清方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也不多留。
门前安了候着,手里拿着把伞。
“去正殿吧。”
卞清方拿过伞,给安了撑着。两人一同踏入雨中,若仔细瞧,伞面朝安了偏了不少。卞清方一侧的衣裳被雨打湿了,甚至还往下滴水。
“嫔妾把一喜留在偏殿照顾公主,”安了突然说,“方才公主跟臣妾讲了个故事,皇上知道自己在其中是什么身份吗?”
“刽子手。”她笑得灿烂,“公主接受不了,于是乎就病了。”
卞清方愣了一下,收伞先她一步进了屋子,“你不必气朕,朕暂时不会动你。”
殿里头亮堂,卞清方灭了几盏灯,说,“朕知道你还想说些什么,不妨收回,深思熟虑后在说。”
安了总算松了口气,伺候卞清方宽衣,细若蚊虫的声音传出,“臣妾其实不信公主说的,不信陛下是名刽子手。”
卞清方听着,觉得挺有意思,瞧了眼给她宽衣解带的人,好笑地问,“怎么就不信呢,是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朕是个好人?”
“陛下生得好看,”她感叹了声,却羞红了脸,“可能是被外貌迷惑了吧。”
生得好看?卞清方有些生硬地扯了扯嘴角,生得好看的不止有他。卿肆生得更好看,她好像也这样夸过。
“就寝吧。”声音有些冷。
最后安了睡在里侧,卞清方睡在外侧。期间安了说过不合规矩,都被卞清方回绝,执意如此。
外边宫女进来熄灯,周围一下全黑了,伸手不见五爪的夜里,只有彼此的呼气声。
安了躺在床上有莫名的不安,无端的心慌了起来。努力地思索,却换来头痛欲裂的结果。她深吸了口气,合上眼。
她做了个梦,梦里有卞清方,还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子。是女子吧,穿了一身红衣,涂了大红的胭脂,好看得不像样。那双桃花眼上扬,顾盼流离,眉心画了点朱砂,红得像血。
那女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被一大堆骑兵围着。她站在城墙上,被卞清方禁锢着,挣扎不开。
女子回头朝她扬了抹笑,大声喊,“阿脂,你要活着,看大运亡国……”
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里还满是笑意,然后她好像死了,就这样躺在地上,再没有动静了。
安了不敢相信,瞪大了眼,要跳下城墙去陪他,被卞清方一把抱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
安了挣扎着挣扎着,误把卞清方推下城墙,自己也晕倒在城墙上。
女子被骑兵押送走,城墙下血红一片,安了猛地醒了。
周围已没有人了,天也亮了。
安了摸了摸眼角,发现一点湿意,心里有点莫名的滋味。
“一喜。”她喊一喜进来,问,“你可认识一个穿了一身红衣的女子?她生得很好看。”
说完安了自己都笑了,自个怕是魔怔了,怎么把梦当了真。
“没,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