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个星球的距离
进入寒假的那些日子里,身处北方的李骄阳每天早上八点中准时给万代打电话。万代在电话里问他多久回来,李骄阳说过完年就回来。万代又问他进部队是哪天,李骄阳说正月十四号。万代又问着,是到哪里当兵,李骄阳说是西部。从那天起,万代开始埋头在有关于西部的书籍里,她想要在李骄阳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
日历上的时间一页一页的过去了,大年三十那晚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李骄阳在电话那头轻轻的说了句“我爱你!”万代笑着说:“白痴,就你会说吗?我也爱你……”万代的时间掐的恰到好处,说完时外面的天空中刚好燃起五彩绚丽的烟花。
在同一片被烟花点缀的天空下,谢雅花刚刚从酒吧下班回家,走在半路上时却遇到了和她一样,从面馆下班的杨博。俩人在街边的烧烤店里点了一盘羊肉串还有两只烤的冒着香气的鸡腿和一瓶浓度并不是很高的白酒。
杨博没怎么喝过酒,但为了不在谢雅花面前丢面子,也为了表现出自己男人的一面。不擅喝酒的他连续喝了整整有八杯多,并趁着虚晃的酒意,杨博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诉尽苦水。依他的话来说,自己喜欢上万代完全是因为万代和自己有着相同的遭遇,他同样也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谢雅花听不下去了,伸手就把杨博手里的杯子给夺走。她看不惯杨博这个模样,相反的她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在她面前顶嘴吵架的杨博。
“其实……我们都一样……”谢雅花吞了口酒说。
桌子上方吊着的白炽灯,一动不动的在俩人头顶上发着光亮。听到谢雅花那样的话,杨博他并没表现出多少在意。在他眼前的这个内心如石头般坚硬的女孩,这个遇到什么事都会用拳头解决的女孩,这次似乎变得不那么坚持了。
滴在沾满油渍的烧烤盘上的水滴,味道咸咸的,就像海里的水一样苦涩。杨博不知道谢雅花为什么会哭,此时他像一个忠诚的聆听者,守在谢雅花身旁随时准备接受洗礼。
谢雅花窘迫的抽出桌上纸筒上的纸,胡乱擦了把脸。她抬头的那一瞬间,杨博忍不住的说了句,“快去照照镜子,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活脱脱的就是一傻瓜”。
谢雅花咧嘴笑道,“傻瓜也不错啊!”她笑的很勉强,或许自己从认识梁小凡开始,就已经变傻了。
回家的路上,一位父亲牵着一位穿着新衣新鞋的小男孩在路边放着烟花。杨博停在那站了好久,在他记忆里也曾有过那样的画面,在寒冷的夜里爸爸温暖的手牵着自己一起回家。可是,一场变故使这些变成了无法触摸的禁锢,只能让人在茫茫的记忆漩涡里慢慢寻找回味。
一个冷颤,杨博出美好的记忆里缓过神来。此时眼前的那对父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已经燃烧完的烟花残骸和黑黝黝的一条没有路灯的路。他忽然想起了万代,多年前在万代家住的那户院子前面。那时的万代也像现在的自己这样,望着一地的烟花残骸。杨博的记忆里又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他羡慕的对象——李娇阳。
想起李娇阳时,杨博不禁笑了笑。想想自己也真滑稽,什么都要去跟他比,成绩、人缘……甚至连和万代的关系都要比个高低。到头来,不开心受到伤害的还是自己。
杨博双手插在棉衣的口袋里,因为这段时间在面馆里常常洗碗,所以手上长上了一些红色的点点,痒痒的很不舒服。听别人说,这是生冻疮的前兆,不能经常碰水痒的时候更是不能抠,你越是抠那东西就生的越厉害。杨博将手捂的严严实实的,将来自己还要靠这双手吃饭的。他强忍着手上的痒痛,快步的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刚才谢雅花就注意在了杨博手上的不一样,经过药店时,突发奇想的帮他买了些涂冻疮的药。可买了出来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谢雅花,你有病是吧?听人家讲了几句好故事就把人家当朋友了”谢雅花心里说,随后又想想,其实杨博人还是挺不错的,这点东西就当作是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吧。
第二天,谢雅花去了杨博工作的那家面馆,但被告知今天杨博请假了,无奈谢雅花只好把给他买的药带了回去。
新年的头一天,街上人群拥挤,经过那家梁小凡曾工作过的理发店时,谢雅花忍不住的停下脚步看了看。她不想进去,里面那些带着回忆的东西太多,稍不注意就会触碰到她内心那片名为感情的柔软东西。
掰掰手指算算,梁小凡好久好久没有看见了,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会不会真的去美国了?”谢雅花这样想着,或许是真的去了吧!不知怎的,想到梁小凡如果真的去了美国,谢雅花心里竟会有一分宽心。是不是因为万代?要让自己无视梁小凡对万代那份心思还真难,尽管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
这个寒假过的非常快,快到连日历上过期的日子都来不及撕掉。李娇阳是昨天晚上回来的,在睡梦中醒来的万代接到了他的电话。电话里李娇阳的语气很疲惫,但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和万代讲话。
“明天就走吗?”
“嗯”
“东西了,准备好了吧”
“嗯”
“那就好……”
“万代……”
“嗯?”
“明天……能过来送我吗?”
万代抬起头,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说,“嗯……我会的”。
电话那头的李娇阳沉默了很久,才依依不舍的说,“晚安,万代!”
“你也是……”
万代握着话筒站在窗边站了足足有三个小时,直到双腿发麻再也支撑不住才放下电话。万代回到房间里,在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上次没送出去的千纸鹤。万代将它们全都倒了出去,又把叠好了的千纸鹤拆开,拿起笔在没一张做千纸鹤的纸上写了一句话。999句话,汇成一句寄语“只愿你好好的”。
初春的早晨,冷到了骨子里。得知万代今天要去送李娇阳参军,林叔叔一大早就爬了起来,开车送万代去车站。
今天的车站里人满为患,绝大多数都是穿着迷彩服,胸前戴着朵大红花的青年男孩。本着“一人当兵,全家光荣”这样的原则,来这里的新兵脸上表情都不一样,有人喜有人忧,有人感到自由有人感到压力,也有人冷漠也有人怀着十万个不愿意。
李娇阳站在大巴车前不停的四处张望,一旁的李叔叔和李阿姨当然知道他在等谁,不过他们这儿子太看重感情,将来不知是福还是祸。也只愿,他们俩人能够一直走下去,那也就最好不过了。
万代下过车后,就直奔李娇阳那儿。眼瞅着接新兵的大巴车一辆接着一辆从身旁开过,万代心里就愈加焦急,她害怕错过这次与李娇阳见面的机会。那种从未又有心情,从脚尖一直蔓延到眼眶。
“李娇阳,你在哪里!”万代绝望的朝四周喊着。
这时,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将万代拉入一个熟悉的温暖地方。万代抬起头,眼前的李娇阳依旧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温柔。
“白痴!白痴!白痴”万代哭里带着笑,不停的责怪着李娇阳。
“我说过,会在你身边的!”李娇阳摸着万代的头,微笑着柔柔的说。
万代擦掉脸上的眼泪,拿出连夜做好的那份带着她深深思念的礼物,放在李娇阳手上说,“这是给你的!记住了一天只能拆一个!”
李娇阳好奇的打开看了下,抑制不住的喜悦在嘴角上蔓延到眼角。
“谢谢你!”
朦胧中,李娇阳轻轻地在万代嘴唇上点了下,那感觉如桂花上的水珠滴在掌心上,甜滋滋的。后来万代想起时,心里还是有和初次那般的美好和宁静。
李娇阳是坐最后一辆大巴车离开的,扎着大红绸带的车身摇摇晃晃的驶在马路上,渐渐消失在万代视野里。
万代站在原地望着前面,边招手边说,“请带着我的思念……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