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

季伟依然坐在长椅上，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往下撑着椅面。

良久，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掌，掌心一大片红色的印记——用力太大以致于印上椅子的形状。

将手机放到一旁，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按压着，企图让手掌恢复原状。

季遥回来时正好就看到季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头专注地玩着手。她悄声走近，他也没发觉。

季遥垂眸，便看见另一边放着的空的外卖盒，还有放在里面用过的纸巾——是她给他的那一包。

想着这些的时候，季伟已经发现季遥，他扬起脑袋，眼睛里难得没有带着厌恶。发觉这个，季遥心底一动，示意他挪挪位置，自己也要坐下来。

季伟站起身，直接坐到了椅子的另一边。

季遥眨眨眼睛，若有所思着坐在椅子的这一边。

她看了眼季伟，见他余光好像偷偷在看自己的反应，突然心口一窒，滑过莫名的情绪。她深吸几口气，定了定心神才问道：“后悔了吗？”

“呵！”自己刚刚的好脸色真的是白给了！季伟冷眼看向季遥，“后悔？”

他反讽道：“你觉得我会后悔吗？”

我这么一个不学无术不知廉耻的人，还会后悔？

呵！

呵呵！

季遥皱紧眉头，下唇也被咬得泛红，但最终还是克制住内心的怒火，照着自己原来的想法，定定地看向季伟：“我觉得你会！”

闻言，季伟的瞳孔剧烈收缩，怕被看出端倪，他立即转头看向别处。

而季遥却紧紧盯着他的反应，眉头蹙在一起：她刚才那么说不过是想要借此来让季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有多混蛋，而她自己并不觉得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还会有后悔这种情感！

可季伟刚才的反应，却像是真的后悔了……

季遥突然觉得自己不懂这个弟弟，至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了解他内心的想法。

“男朋友不错！”沉默了一会后，季伟最先打破，“至少比那个张力强！”

“啊？”季遥觉得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也觉得有些好笑，“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们一样。”

“凭着我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混的经验，你那男朋友比张力强多了！”

就凭那张力从来不敢对自己动手这一点，就可以判定他比不上你男朋友！季伟这样想，但却没说。

季遥懒得去理他的话，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教育：“别一天到晚江湖上江湖上，你还嫌自己气季叔叔气得不够？”

“呵！那老头子也没少气我！”季伟翘起二郎腿，嘚瑟地摇起脚。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在好好说话啊！”季伟将手搭到架起的那条腿上，“这已经是我最好好说话的样子了！”

“……”季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亏她刚刚还觉得季伟吃了教训转变了，这才几句话又恢复原样了！“我也不和你多说，只希望你明白，我们大家都是为了你好。”

“你现在混，日子的确好过，等以后季叔叔和妈妈都老了，你还能好过吗？而且你们一群人在一起，不是打架斗殴，就是喝酒赌博，时间久了指不定要犯什么大事！”

“你如果出了事，你知道我们会有多难过吗？”

“难过？”季伟眼中的黯淡一闪而过，瞬间就变成那副不肖的眼神，“我要是出了事，你和那老头子指不定还要放鞭炮庆祝吧！”

“季伟！”季遥的声音陡然变得厉色，“我是你姐姐！季叔叔是你爸！”

“……”季伟并不回答，只淡淡瞥了眼季遥，那表情仿佛在说“那又如何？”

季遥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没那么生气——她不想在医院尤其是季叔叔的病房外，和他争吵。

正当时，薛芹正好开门出来，见姐弟俩坐在长椅两端，一个满脸怒色，另一个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当下就知道两人之间又闹不愉快了！

她掂了掂手里的垃圾袋，径自走出门去，在两人面前站定：“小伟，去扔个垃圾！”

季伟架着的脚摇了摇，便放下，一手提过垃圾袋便往尽头的垃圾桶走去。

季遥也跟着站起，看季伟走远便转身看向薛芹：“妈，我觉得小伟在汽修厂还是不行。”

汽修厂管理松散，又老板和季叔叔认识，季伟就算平时不去，只要不给工资就好。

这根本管不住季伟！

薛芹也明白季遥的意思，可这事情总要和季建国商量一下才能决定，但现在这个情况……

她顿了顿，说道：“我知道，等你季叔叔情况好些了，我们再商量。”

****

薛芹晚上要留在医院陪床，于是季遥和季伟便打车回了家。出租车进不了巷子深处，两人在马路上下了车，一前一后往家里走去。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铜锣巷住的都是些老人，这个点又是冬天外面根本就没什么人。走进狭窄的巷落，灯光昏黄，季遥不自觉想加快脚步。

回头看了眼慢慢悠悠的季伟，不耐地撇撇嘴，最终还是没有加快脚步，反而依着季伟的速度慢慢地晃着。

好在巷子并不长，经过那棵二层楼高的枇杷树，离家门口也就几十步的距离。季遥想着也不用刻意再等，自己还得先去开门，便加快脚步走到院门口。

季伟跟在后面一脸不耐烦——实在搞不懂季遥为什么要搬回来住！见季遥总是回头看自己，最后还走得快了点，他又撇撇嘴，满是不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领呢！

然而他也快了几步，保证季遥不用刻意回头就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钥匙从包里掉下来弄出好大的声响。

季伟却好像听到什么别的声音，目光炯炯地看向巷子深处——什么也没看到。

他只当是自己神经紧张，便垂眸看着季遥从地上捡起钥匙，然后借着灯光打开院门。

“进来吧！”说完这句，季遥便找到大门的钥匙，径自往门口走去。

季伟看着季遥的背影，停顿片刻还是探头看了眼巷子深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食指指尖在大拇指指腹留在月牙形的印记，他用指腹摸了摸，便不再多想，转身进了院子，只是将门上不常用的那道大的防盗锁也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