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也易累,而哭泣又是一个极耗心力的事情,没过一会,季时安便察觉怀里的人声音渐渐弱下去,慢慢连抽噎声也停了。
他垂眸仔细看了眼,只见挂着水珠的睫毛浅浅交结,又拉了拉腰间的胳膊,轻而易举就拿下来,完全处于无力状态。
他心里生出无奈,又觉得心疼。
男人面容冷毅,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异常,一手托着季遥的脑袋,一手环着她的腰,缓缓让她躺回床上,又调好床的角度,准备将两只小手放回被子里。
流畅的动作忽然顿住,沉郁的目光紧紧盯着季遥的两只手——手腕处两道明显的红色印记,仔细点还能看到绳子的纹理,可想绑地有多紧。
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背上的划痕,这些划痕有深有浅,有长有短,最长的从食指中缝一直延伸至手肘。
墨瞳里渐布阴霾,轻轻将两只手放回被窝,目光又落在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上,他缓缓探出手想去抚摸,却完全不知该落在何处——脸上的划痕细碎,虽不至于留疤,看着却也触目惊心。
墨眸微敛,将那股厉色默默掩下,而后抬眸看着站在一旁的薛芹:“遥遥……发生了什么?”
薛芹也知季时安在国外,知他能现在赶来已经很及时,又见他对季遥关怀备至,原本还有些质疑的心绪完全平静下来。
她看了眼季遥,又指了指门外:“我去外面和你说,让遥遥睡会儿。”
于是几人便一同出了病房,正巧季建国找了医生过来,两人进去查看了季遥的情况,见季遥已经睡着,一会儿也就出来。
“医生,怎么样?”季建国一出病房,就急切问道。
其余几人也纷纷是竖起耳朵,认真听讲。
医生皱着眉头:“目前还不能确定,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现在可能最大的解释就是病人的心理情绪还没有释放,所以导致食欲不振,肠胃功能受影响。”
“那要怎么办呢?”季建国追问道。
“嗯……明天吃饭的时候提前和我说,我过来看看。”
“好,谢谢医生。”
送走了医生,季建国才注意到门口围着一大堆人,认识的就不说,这还有两个不认识的……
“哦,叔叔您好!”章东林立即会意到季建国的脸色,自我介绍道,“我是季遥的老板章东林,也是季时安的好朋友。”
“哦哦,章总您好!”
朱聪微微弯腰,谦逊道:“叔叔您好,我是季总的助理。”
助理?
季建国的目光停在朱聪身上,半秒后又看向章东林和季时安,瞬间便明白过来:季时安的身份应该和章东林差不多,要不两人也不会成为好友。
想及此,季建国看向季时安的目光中又满是赞赏:这样的身价,还能这样淡薄低调,遥遥的眼光可真不错!
正在这时,完全被忽视的张力的手机忽然响起,他道了声“抱歉”便跑去一边接电话,不出一分钟便匆匆跑了回来。
薛芹看出他面色急切,立马问道:“张力啊,是不是有急事?”
张力抿了抿唇,看了眼季时安,踌躇半天才点头:“嗯,公司有点事,我可能得过去一趟。”
“那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薛芹急忙道。
顿了一会,张力才肯首,将手机揣回兜里转身离开。
将一切收进眼底的季建国心里逐渐明了,跟上张力:“走吧,我正好也出去买点水。”
望着季建国,张力只淡淡一笑:他怎会不知老师这是有话要和他说。
医院门口。
季建国停下脚步:“张力啊,我知道你对遥遥的感情。”
闻言,张力蹙了蹙眉,直觉自己这场多年的暗恋要止于今日了。
“以前我也想过你和遥遥,可你应该也看到了,遥遥有喜欢的人了,”季建国斟酌着言辞,努力不伤害到张力,“我没有要干涉你们感情的事情,只是遥遥我懂她,你是我的学生,这么多年我也懂你……”
“老师,”张力忽然害怕季建国继续说下去,立即打断道,“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我也懂遥遥。”
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叫季时安的男人。
可是……
“老师,我觉得那个人照顾不好遥遥,”张力说着,神色愈加坚定,“遥遥如果由我来照顾,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话音刚落,张力便径直往停车位走去,再不听季建国说的话。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季建国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还是得他们年轻人自己去经历,旁人说再多都没有用的!
目送着张力的车离开,季建国便转身回了病房。一回去,就看到薛芹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地上发呆。
经过门口,季建国朝里看了一眼——季时安正坐在病床旁,再瞧薛芹的神色,季建国便猜到:“和小季说了?”
闻言,薛芹立即扬起脑袋,顿了一会才缓缓点头:“嗯。他说让我们回去休息,这儿有他在。”
“好。”季建国爽快答应,总要给他们年轻人一点空间和时间啊!“我进去和他说一下。”
不出五分钟,季建国就交代完要注意的事项,季时安也认认真真都记下,目送着夫妇俩拐出走廊,这才折回病房里。
季遥还是安静地睡着,呼吸声清浅,偶尔也会急促,整张脸皱在一起,浑身也绷地紧紧的。这时,只要他握住她的手,与她低声说着话,梦魇便会好许多。
这样一个晚上,季遥只觉得睡得很舒服,浑身轻松,这些时候一直压在心头的情绪全都释然。
醒来时,除了觉得头还有些疼以外,浑身再没有其他不适。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向窗帘——白色的日光从外面穿进来,帘子便好像透明的一样。
她向来喜欢这种看着外面的日光还不用起床的闲适感觉……
忽然!
她想起什么,目光急切地在病房里搜寻!
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本来明媚的眼睛忽地暗下去——难道是她做梦?时安还没有回来?
想及此,她只觉得刚刚舒缓的心情又郁结起来,整个人就像身处将雨不雨甚至连风也没有的夏季午后,心口闷地发紧!
脑中又开始回放那个梦,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个在潮动的掌声中独自离开的背影,落寞而又决然。
正当时,屋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像是感知到什么立马抬头,果然就见一双墨瞳紧紧盯着自己。
诧异之余,季遥也松了口气:“时安,你真的回来了?”
“嗯,”闻言,季时安蹙了蹙眉,也不知她是睡迷糊了,还是脑子受了影响,“有哪里不舒服吗?”
“……”季遥想说哪里都不舒服,尤其是心口闷闷的,然则右手刚抚上心口,突然发觉并无不适,于是只摇摇头,“没有。”
望着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季时安的眉头拧成一个结。
但他也没说什么,静静地坐下,将保温桶打开,又从柜子里拿出碗勺,用热水冲洗过后才将桶里的粥倒进去。
季遥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昨晚喝了点汤又全都吐出来,这会闻到香味只觉得饥肠辘辘,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口水。
双眸盯着小碗,自然地伸手去接,眼见着小碗就要落进她手,男人忽然收回动作,季遥一时失落,抱怨地看向男人。
只见他径自舀起一勺,缓缓送到她嘴边。
“嗯?”虽说平时季时安也挺宠着她,可季遥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男人会喂自己吃饭!
当然,诧异归诧异,吃惊是吃惊,季遥的嘴还是诚实地张开、凑过去……
然后一下弹开,不停地用舌头舔着被烫到的嘴唇。
看到她手上深深浅浅的伤,季时安便决心自己喂她,却没想到季遥直接弹开,看着她这模样,男人才意识到什么:“烫?”
“……嗯。”季遥睁大眼睛,楚楚可怜。
闻言,男人的动作没有半分犹豫,将勺子靠近嘴边,轻轻呼着气。约莫三五次后,重又送到季遥嘴边:“应该不烫了。”
季遥先用嘴唇试了试温,觉得合适才吃下。
嘴巴动了几下,一口粥便吞下,男人已经将另一勺吹凉又送了过来。
季遥就这么一口一口毫无感情地吃着、吃着,然后吃完靠在床上,看着男人收拾碗勺:嗯……她怎么觉得姗姗又不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