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开学,顾嘉楠看见顾鹏把钱已经打过来了,便没在理会。
顾嘉楠走进沉寂已久的教室,一段时光也无法消磨的粉笔味,桌面上被时间遗忘的墨迹,还有窗外忽然变化的云端,时间像是被抛弃在尘埃之外。
“你也在这个班?“顾嘉楠走到林梓身边。
“是你啊,你学文?“林梓看见顾嘉楠略为惊奇。
“是啊,我学文有什么奇怪的?”
“我坐这可以吗?”
“嗯”
“一直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顾嘉楠。”
窦丞突然传来消息:“老顾,刚才我路过你们班,看见你又和那妞碰上啦?挺有缘啊!不过你搞归搞,我听说这妞好像是刚转来的,听说不太干净,你自个琢磨。”
心里的那片茂密森林里,生活的小鹿突然受了惊扰,咀嚼着半根苜蓿逃跑了。
顾嘉楠发信息给窦丞:“打个赌?”
“什么?”
“三天搞定她,三百。赌不赌。”
“赌。”
“林梓。”顾嘉楠扭头看着林梓。
初秋美丽的气息还留有晚夏的余温。
“怎么了。”
“帮我个忙,怎么样?”顾嘉楠笑的很叛逆。
从窗户罅隙中漫过的光散落在桌面上,一只昆虫在上头打转。
“什么忙?”
“我跟别人打了赌,三天搞定你,一百块,我给你五十,咱俩平分。”
林梓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就值五十?”
“她们经常欺负你?”顾嘉楠面无表情。
“你看见了。”林梓惊慌地看着他。
桌上的虫子跳到文具盒上,在边缘上孱弱的摸索、爬行,然后掉到了地上。
阳光照不到地面。
“是啊,其实也没什么,这种事时常有发生。”
“对啊,也没什么,她们只喜欢跟我打闹而己。”林梓笑了一下。
顾嘉楠看见她的手指狠狠地扣进皮肤里。
“好啊,钱分我一半。”
“你放心,就是骗骗他,不会害你。”
剩下的一天里,林梓和顾嘉楠都没有说话。
窗外的云层破碎了无数次,又无数次地聚和。像腐尸上的蛆虫蔓延在无数腐臭的血管。
锈红了的喇叭里冰冷的女声,破碎而又嘶哑,许多年不曾变过的声音单调地变成了灰白色。
“放学了。“
临走时,顾嘉楠说了一句话。
林梓骑车穿过狭窄的街道。
街边零零散数的商贩亮起了彩色招牌,即使停下的人真的很少。
林梓一直不明白,这么小的路口为什么要放红绿灯?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摆摊?
突然车子猛烈的震动,林梓眼前忽然虚晃起来,世界的重影与耳边的震鸣声交错在一起,皮肤被水泥撕裂的痛疼还没来的感知,半边身子的麻木感已经占领了神经。
耳边依稀可以听见自行车轮胎在空中转动的声音。
“呦,有人摔倒了。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踢到你的车。”声音尖锐而作作。
于禾的笑声像灌入池塘的潮水,水漫过边缘的泥土。侵略的警报响起,却没有硝烟味。
“于禾,你到底想干嘛?“林梓的声者像是从肺里榨出来的一样。
耳边的震鸣还没有消退,额角似乎还有点潮热。林梓开始自嘲,这时候,喉咙还来得及哽咽,眼泪好像也不争气地出现在眼框。
“林梓同学,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不小心的。”于本笑得愈加灿烂,脸上像是附着了一只彩色的蝴蝶。
梦魇从于禾的脸上蔓延。
阳光彻底从街上消失。
“呦,快来看看啊,林梓这是要哭吗?”一阵讥笑从头顶传过来,有男有女。
林梓努力忍着哽咽,不让别人听见,也不让自己听见。指甲缝塞满了灰尘,指关节弯曲到变型,指间还扣着冰冷的地砖缝。
泛白的指尖外,被一层层灰镀上,苦涩的泪水染上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臊。
于禾蹲下来,看着狼狈的林梓,她把美丽的脸贴近林梓的耳边。
细心的帮她把耳边的乱发捋到耳后,亲切的像她姐姐一样。
“转学了?为什么要转学呢?逃的掉吗?”
声音如魔鬼厮耳。
于禾起身甜甜一笑,对身后的男女说:“走吧,天不早了。”
于禾等人离开了,只剩林梓一个人匍匐在地上,单薄的身躯不停地颤抖。四周无人。
“逃的掉吗?”
“逃的掉吗?”
“逃的掉吗?”
“逃的掉吗?”
“逃的掉吗?”
“逃的掉吗?”
……
声音像敲在耳边洪钟,似无边兽群撕咬着尸体。无穷无尽的声音,无穷无尽的“逃的掉吗?”将林梓拉入黑暗尽头。
像一只小鹿吃掉了一半的苜蓿,被林中响起的猎枪惊扰,仓皇的逃走,皮毛被林中的荆棘划走。
崩溃的,绝望的,死亡的感觉,悄无声息的从心底漫开。
盛满黑暗的洪水泄了堤,水声携残忍席卷而来,将林梓吞没在禁忌之海。
林梓就这样一直趴在地上,像死了一样,像一块咀嚼过的口香糖。
偶尔有过往的行人会匆匆看她一看,然后走开。
都会如此,没人帮她把曾洁白过的裙摆掸开尘。
两只苍蝇飞上她的身体,又在她的上空打转。
顾嘉楠把车停在林梓身前,响了两下车铃。
苍蝇飞走了。
“该起来了吧,都躺半个小时了。”
林梓抬头看着顾嘉楠,眼睛里是一潭黑色的死水。
“不想就这么回家,就跟在我后面。”
顾嘉楠点了根烟,没再管她,动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