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学员们因为这个过于形象的描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整备员似乎只是满足自己的恶趣味,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带着67小队开始介绍整备间:“你们使用编号Q796的整备台,队长来这里登记一下,”他偏头冲平台下方的光屏抬了抬下巴,“去扫一下。”
“基本上整备台是专用的,不要让别人碰你们的东西,也不要去碰人家的东西。”安稳歪了歪头,意思是看那边,“这里是一些基础工具——如果你们在机械棵上没有发呆,睡觉,哪怕认真听过十分钟就该知道怎么用,所以这部分我就跳过了。”
的确如他所说,映入队员眼中的基本都是一些常见工具,比如各种型号的螺丝批和手持电机,大大小小的锤子,形状各异的连接杆,激光焊枪和七零八落的零件。
“更专业的工具你们得在之后申请。比如3D打印设备。”安稳指了指不远处一台银灰色的机器,安杰鲁举手打断了一下:“这东西不是满大街都有吗?”他指3D打印机,“为什么还得专门申请?”
“那种大路货?”安稳冷笑了一声,斜了安杰鲁一眼:“你如果有勇气上用那玩意儿打出来的零件组装的机甲,我立刻为你申请烈士名额。”
安杰鲁眉梢一跳正打算开口,克奇曲起手肘撞了他一下,谢忱和吴畏默契地同时往前或往侧一步,刚好一前一后地把他夹在中间。
整备员瞥了几个人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反应挺快。”说完还不待年轻人们反应过来就当先向那台不太起眼的机器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这台机器其实还有很长一截藏在下端,在平面看上去,以为只到人的胸口。
“XXCL906型3D金属高精度打印机,仅供机甲整备房,机甲工厂及相关实验室使用,市面上只有它的前一代905型,并且供不应求。”安稳轻轻拍了拍银灰的外壳,“在特殊环境下全面升级的906精度可达原子级。当然,这台达不到,也没这个必要,精度在纳米级左右。从螺丝到受力框架,从0.01毫米到4×4大小的尺寸都可以打印。”
这个数据就相当惊人了。
“你们看到的只是操纵部分,打印室在脚底下,”安稳使劲跺了跺脚,示意学生们注意听回声的不同,“所以这个区域,从划红线的地方开始禁止机甲进入,底下都是空的,怕撑不住。”
“好了,大概需要注意的问题就这么多。打印机一会儿我会教你们使用,需要有一定的编程及机械的底子,大约相当中等学校……你们谁有?”安稳的视线在几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别告诉我一个都没有?”
吴畏无奈地站出来。“我。”他默默地为小队这些家伙的学渣属性叹了口气,认命地说:“我有机械三级,通用程序员二级的证书。”
这让整备员都不由侧目,他转过头讶异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学生。考虑到异能学校一贯的教育水平和教育方向,吴畏在其中简直能用出类拔萃来形容。
“哟,不错嘛。”用个人终端检验了吴畏的证书之后安稳对他的态度一下好了很多,“毕业之后有兴趣转机师吗?”他笑眯眯地问吴畏:“一线的驾驶员多得不得了,合格的机师却少得可怜,转了机师,再厉害的驾驶员都得老老实实的。”
“我想开机甲,机械是个人兴趣。”吴畏耸耸肩,他说的是实话,从小他就对机械相当着迷,十三岁的时候根据历史资料自己复原了一个涡轮引擎——虽然功率只够烧开一壶水,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壮举了。如果不是意外发现了异能,他现在应该已经去上高等职业学院去了。
不好评价这两种职业前景到底哪种更好些,但对现在的吴畏来说,他明显喜欢有机甲的这一种。
“行吧。不过我劝你们多少都学一点整备,”安稳冲后头几个家伙说:“因为到了一线就会发现机师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的,求人的那点时间自己都能修好开走了。”
“这里是模块区。尤弥尔可以替换不同的模块,一般是载人和装甲两种,也有极少数改成了运输型,不过那个是极端条件下的无奈之举,没有参考价值。让我看看,”整备员点开个人终端,手表上端投影出3D立体屏幕,他迅速地扫了一眼,扭回头颇惊奇地看了看这个小队,又转回去,这次相当仔细地看了一遍文件。
“四机甲?胆子很大嘛。”安稳抱着胳膊,现在他对67小队彻底有了兴趣。“你们居然一架骡子都没要啊?这样很吃亏哦,尤其在持久力上头。”
对于这个问题,克奇仅仅以“我们的请求已经得到了教官的许可”作为回答。
“好吧。”安稳耸耸肩,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开始使唤年轻人们,他冲吴畏一抬下巴:“会开叉车吧?”
“会。”吴畏点点头。
“那台蓝色编号0761的车归你了,这里是你们的物资编号,自己去领。”安稳把资料隔空传给吴畏,不由分说地说:“动作快点,你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还要两个,嗯……你,你,”他指向刘浩和欧新,“等那小子把东西运过来你们就直接搬过来,会用载重甲吧?”
被点名的两个人忙不迭地点头。
“这里的载重甲一次可搬运五百公斤的货物,注意地上的线,红色是进去,蓝色是叉车的行走区域,黄色归载重甲,白色是机甲通道,绿色才是人行通道,我只说一次,你们最好牢牢记住,不要闯到其他颜色的区域了去了。”安稳顺手点了剩下的三个人,“三个都是精神系?”他向三个人确认道。
“是的。”
“对。”
“是。”
“你们三个跟着我,一会儿机械安装结束之后的调试就得靠你们了。”安稳蹲下身在整备台下放的置物箱里摸了半天,抓了两套油污斑驳的工具包丢给三个学生,不怎么真诚地道了个歉:“抱歉,还没来得及换新的,不过也能用,东西都是齐全的。”他依次指点着克奇和安杰鲁还有谢忱:“这个包可以拆分成腰带,腰包,腿包和肚包三种,也有人喜欢挂在胸口上。”
“现在,先拆出腰带,对,这里的锁扣锁死之后就是便携带,可以同时携带三个包。按照你们的个人习惯把包挂上去。”
“我的建议是常用的工具放肚包或腰包里,不常用的放腿包,你把生物电检测仪放腰包里干什么?”安稳突然盯着安杰鲁。
后者一愣,正要放东西的手停住了。
“这玩意儿每天只要开机前用一次就足够了。放到你的腿包里的,把长镊子和通用螺丝刀找出来,还有可换头夹持具放腰包里。”安稳看着安杰鲁一样一样把东西放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顺便教训他们:“在一线,什么都比不上结构简单结实的工具,那些需要供电的工具尽量留在营地使用,因为一方面太娇贵,另一方面,在野外,能源很宝贵,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这是来自一线人员的经验之谈,三个年轻人赶紧点头表示记下了。
“好了,一会儿你们就跟着我,学习怎么装卸机甲模块。尤其是驾驶舱,这部分设计到精神连接,所以必须由驾驶员亲自操作,别人装了也没用。”他随口说完,发现三个人脸色微妙地看着他,安稳挑了挑眉梢,把脱下来的脏手套随便揉进腰包里,“有什么问题?”
“刚才你说驾驶员必须在场?”谢忱问。
“对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汇入蓝色叉车再也找不到的吴畏,扭过头咳嗽了一声,看着安稳慢吞吞地说:“可是吴畏也是啊。”
安稳呆了呆,他下意识地反问一句:“是什么?”
“驾驶员啊。”克奇无奈地点开小队资料,特意翻到吴畏那一页,“喏,吴畏,驾驶员。”
“他不是力量系的么!?”
短暂的误会过后,安稳围着因为被突然叫回来而满脸茫然的吴畏绕了好几个圈,啧啧称奇:“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第二异能者。”
吴畏真心实意地梗了一下,他心想你以前难道都是见的死的么?不过耿直如他,也知道最好这时候不要去挑这些毫无意义的毛病。
安稳的好奇来得快去得快,他倒是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你可以试着自己负责调试机甲。”整备员低头对弯着腰正在整理工具的吴畏说了一句,又抬起头看看等在边上的几个人,稍微放大声音:“一般来说,驾驶员最好自己调试机甲,不过在学院里我们不推荐这么做,因为这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不过我倒觉得你们都可以尝试一下。”
“效果会更好吗?”谢忱第一个问。
安稳摸了摸下巴,“这个问题得看驾驶者对机甲的要求是什么。”意义不明地这样回答以后,整备员换上公事公办的脸色,“好了,”他大声说,并且通过通讯系统确保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他的话:“如果已经搞清楚了,就到整备台去,1个小时以后,无论做得怎么样,都必须带着机甲从整备间滚出去!”
“是!”
“你们对他印象怎么样?”吴畏打开队内通话频道——四个精神类异能者只需要将场调节到同一频率就可以进行通话——“我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他的左胸上有一颗红色桃心。你们注意到了吗?”刘浩直到现在才能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队友,早就憋坏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这代表他被起码十个高级驾驶员评为完美,是‘小甜心’。”
安杰鲁发出呕吐的声音:“呕!这什么烂名字?”
欧新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作战人员对后勤勤务人员,最高,最高的赞美,第一次出现是在九十六年前,后来就变成了一项传统。”他喘了口气,声音流畅了些:“大家会在一年的最后一天评选出最受欢迎的机师,超过十个高级驾驶员投票的人就会得到这颗桃心。”
频道里安静了几秒钟。
“看不出你对这个还挺了解的。”安杰鲁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胖子你看上去不像是会了解这些的人。”
“我差点就要去读技能学校。”欧新老实地说,“如果真的去了,多半也是做机师吧。”
高大的机甲迈着沉重的步伐从整备间依次走出,场面极其壮观——黑色的人形金属造物穷尽了设计者所有的想象,被赋予了无与伦比的威力和期望。站在高处,底下宛如古代身着黑甲的士兵,肆虐战场的杀人机器。
祁斌收回自己的思绪,他嘲笑自己大约是被旧地球时代的文学作品洗了脑,竟然将机甲和古代士兵相提并论——机甲永远不可能将武器指向人类,就这一点来说,就比那些死在愚蠢战争中的士兵高尚无数倍。
但他确实也永远不会看腻这个场面。
将个人情感严密收藏起来之后,教官宣布了实战训练的规则——可以以小队的形式,也可以以个人的形式随意发起挑战,胜利者积一分,失败者扣一分,比赛时间十分钟,主动认输或者机甲丧失动力——类似模拟战中激光感应系统,一旦收到信号则自动关闭相对应区域的动力——或者被打下擂台——
“擂台?”不止一个人发出疑问。
下一刻所有人知道了答案。
不是没有人奇怪过为什么所有人的机甲都必须沿边站立,将中间全部空出来——铁灰色地面下沉之后向两侧滑开,在沉闷的齿轮转动声中,四边立着一根杆子的高台缓缓出现在了学生的面前,当上升停止后,杆子与杆子之间出现了一道淡蓝色光膜——每个人都认识,电磁拘束器,它像栏杆一样将高台围成了巨大的擂台。
然后,顶上强光大亮,灯光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都投出一道光明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