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兴你没让我等太久。”

吴畏关上房间门，然后打开全息投影，余清的图像立刻出现在半空当中。“我在宿舍的客厅。”他想了想，干巴巴地说，“和队友聊天。”然后又赶紧补上一句：“我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我也需要你的解释。当然，我很高兴你和我分享学校生活。”余清看起来还在职测所，仍旧穿着制服，她坐在椅子上，交叉双腿，难得很空闲。然后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能够假设你从杨米尔斯那里已经得到了相关的消息？”

“如果是选拔赛你在救援飞船上，是的，”吴畏摸了摸鼻子，“如果是你需要一个联络人，也是的。”

“很好。”余清点点头，发表了一句相当具有个人风格的评论：“他总算没有浪费时间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

吴畏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你说的无聊的事情，”他谨慎地发问，“是指什么？”

“杨米尔斯认为我应该和你更亲密些。”余清漫不经心地说，顺便回头看了一下光屏，“他认为我对你的关心能够让你更加适应军校生活，对异能者这个群体产生更强的归属感。”然后女士反问小弟道：“你认为这些建议怎么样？”

作为被关心的对象，吴畏面无表情地回答：“相当不怎么样。”

余清撇了撇嘴，露出一个介于嘲讽和礼貌之间的微笑。然后她有点不耐烦地提醒吴畏：“所以现在我们能来谈一下正事吗？”

正好吴畏也求之不得：“什么事？”

“我有一个项目在和新京军校合作就是你的学院。”余清再次看了看光屏上的数据，“他们告诉我最好选择一个联络人，因为有些资料是不能通过网络传送的。”女士看着吴畏一脸了然的表情：“看来你提前知道了？”

“杨米尔斯已经告诉我了。”吴畏考虑了一下措辞，然后他选择直接说：“我不是很情愿，但是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个回答让余清有些感兴趣。“你不同意倒是不让我意外，但是最后同意的原因呢？”她猜测道：“迫于压力或者是，让我想想，下级对上级的无条件服从？”

吴畏翻了个白眼他很少在余清面前这么做。“都不是。”少年直接了当地否然道：“当然，督导教官是给了我压力。我也不能完全说同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自己同意。”他点点头，“对，我自己愿意的。”

“你需要一个熟悉军校情况的联络人，而我最近觉得应该坦率一点儿，至少在你面前，”吴畏吞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你又不是我的敌人。”

余清终于彻底地从光屏转过来，她玩味地看了小弟一眼，“不错，”女士说，“看来你在这个学校终于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从这一点来说，我必须承认军校比你念过的普通学校更优秀一些。”她相当遗憾，“之前我应该要求妈妈对你更严格，或者直接送你去异能学校。”她的意思不言而喻：之前吴畏的许多表现余清都非常不满意。

吴畏终于没忍住再度翻了个白眼。他没好气地说：“所以你还有事吗？”预备余清说没事就马上关掉通讯。

“你对苏榭印象怎么样？”余清突然开口提到一个吴畏做梦也没想到的名字。她完全无视了小弟那张惊讶的脸，“你们应该已经见过面了，说说看，觉得他怎么样？”

“你怎么认识苏榭？”吴畏想知道这个，看到余清相当不赞同的表情意味着研究员希望他赶紧回到正题上来之后只好先回答长姐的问题：“一个，”他抿紧嘴唇，试图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人。”他最后只能这么说，“我觉得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吴畏叹了口气，“我们毕竟没什么接触，当然，是打了一架，也就只是打了一架。”

“或许我应该更准确地提出问题，”余清换了个问法：“你觉得，”她紧紧地盯着吴畏，“苏榭的场怎么样？”

怎么样……吴畏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场战斗，还有无色的，仿佛风暴一样的场……他避开余清的视线，低下头看着桌面上木纹：“非常，非常特别场……”他轻声告诉余清：“我没有看到他的颜色，我是说，场的颜色，我觉得是透明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是透明的。”

余清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我给你看一个视频。”然后她微妙地改变了语气：“我希望你看完之后再告诉我，你对他的场有什么印象。”

视频第一个镜头出现的在空中，然后是俯瞰的森林。“这是装在谁的机甲上拍的？”吴畏倒是真的有了点兴趣，随口问道：“苏榭吗？”

“你继续往下看。”余清没回答他的问题。

然后是预谋的袭击，爆炸，场与场的对抗，银色的光焰，浴血奋战的钱宁。吴畏屏住呼吸，他必须承认，看过这个视频之后，他对苏榭的场的确有了全新的，完全不一样的认识。

“钱宁没死吧？”尽管知道钱宁活了下来，但最后他仿佛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景象让吴畏印象过于深刻，他没忍住问了一句，又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自己找了台阶，“肯定没死。”

“内脏收到冲击，皮下血管破裂，看起来的确很凄惨。”余清关掉视频，“不过也只是如此了，医疗舱里躺几天就好。”然后她回到最关心的问题：“你现在对苏榭的场有什么印象？告诉我。”

“非常可怕。”吴畏想了一下如果换自己要怎么应付，结论让他很沮丧，“我应该打不过他。”

余清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嗯。”她同意道，“你现在的确打不过他。”

吴畏立刻抓住了重点：“现在？”

“现在。”余清很直接地告诉吴畏：“别太小看二次异能，你现在打不过苏榭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到了巅峰，别说你，大多数人都打不过他。但是当你到达巅峰期后，他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我的巅峰期？”吴畏兴奋起来，“还有多久？”

“不知道。”余清耐心地为失望的吴畏解释道：“每个人的巅峰期都是未知的，一般来说，巅峰期到得太早和太晚都不好。”

吴畏把椅子掉转过来，把下巴搁在椅背上，“为什么？”他含混不清地问，“我能理解到得太晚不好，因为那时候人体开始衰弱，但是太早还不好吗？”

“人体骨骼，肌肉，皮肤，内脏，关节是需要发育时间的。”谈到学术问题余清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这些可以认为是人类的硬件，不管什么样的异能都是依赖于这些硬件条件，”她打了个一个通俗易懂的比方，“硬件条件不过关，异能又过于强大，其实是在不断减少硬件寿命。”

“所以……”吴畏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苏榭可能不会活太久。”

“他……”余清难得有点犹豫，“他的情况和一般人不一样。”最后她只能这样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

吴畏张了张嘴，又默默地闭上。他知道余清没说实话，但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问得太多。

“我问你关于他的印象，是因为现在职测所的一个研究项目。”余清终于提到了关键问题，看得出这让她感觉轻松不少，“关于变异异能的研究。”

“变异异能？二次异能这种？”吴畏倒是反应很快。

“对，还包括苏榭这种。”余清点点头，“他的场非常特殊，在他之前还没有类似的例子和记载。我们现在给了他的场一个名字，无。”

“无？没有？”

“对。字面意思。”研究员开始为有点转不过弯的吴畏解释道：“你也说了，苏榭的场没有颜色，事实上，”余清的脸上露出某种不好形容的表情，“我们做过实验，甚至不能判断那究竟是不是场。”她沉入自己的思绪当中，暂时忘记了视频对面还有一个基本听不懂的吴畏，“没有任何属性和能量……”

“所以，”吴畏不得不提高声音，“这是叫无的原因？”

余清回过神，听见吴畏的问话点点头，“对。”她解释道：“严格来说，你的场是什么样的，他的场就是什么样的。无的特点是复制和学习，当然，这取决于苏榭自己想不想。”

“只要他想，他可以学习复制任何人的场？”吴畏惊呆了。

“当然还有很多其他条件限制，不过这不在能够告诉你的范围。”余清喝了口水，“所以这项研究的目的就是找到变异异能的原因，如果找到如何提升能力等级的关键。”

“所以苏榭已经到了巅峰期？”

“对。”这件事倒无需隐瞒，余清点点头，“他和你差不多大，如果就这样停留在巅峰期，对他和联盟来说都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

“你希望我加入……是因为我也会遇到一样的问题吗？”吴畏突然敏锐了一次，他打量余清几乎默认的表情，突然有点不知道什么滋味，“我明白了。”

“是的。”余清叹了口气，她卷起嘴唇再放开，“历史上的二次异能者并不太多。”她并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在吴畏身上，“但是无一例外都在二次异能出现不久之后到达了自己的巅峰期，和普通异能者相比提前了十到十五年。”余清放轻声音，“非常让人遗憾的数字。”

“和你的前辈相比，你的二次异能出现得太早了，在你之前，二次异能普遍出现在25岁之后之后，年纪最大的一位甚至是30岁之后才出现的。”余清说，“他们在出现二次异能的三年左右就到达了自己的巅峰期他们当然都成为了英雄，但是如果不是过早出现的巅峰期限制了战斗力，也许他们活下来的机会会更大。”

吴畏安静地听下去。

“联盟成立了军队，你还不明白这意味什么什么你先别说话，”余清严厉地制止了吴畏想要争辩的打算，“你听我说。”

“你知道为什么最早出现的是猎警而不是军队吗？因为当年的人们还抱有私心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希望和异兽的战争能迎来结束的那一天，甚至能够找到和异兽们和平共处的方法。”余清刻薄地吐出评价，“要我说，这就是愚蠢。异兽，还有那些变异植物，它们智商很高，甚至能够用智慧来形容，但是它们没有感情是的，所有的异兽都没能产生类似人类的情感，它们永远不会和我们一样拥有同理心。”

“猎警努力了许多年，但成绩让人沮丧。知道为什么吗？”余清冷笑，“直到二十年前，猎警在与异兽战斗中也必须遵守不伤害幼年异兽的规定，他们以为这些是旧地球时代那些面对人类毫无办法的可怜动物吗？愚蠢！异兽的生命远比人类更坚韧，它们原本就不需要父母的庇护！”

“所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谢天谢地，”余清嘲讽道，“议会终于意识到我们需要增加力量，不一定比猎警强大，但一定比猎警更加坚定，更加坚决，只属于人类，而不属于这颗星球上的其他生物很多人其实意识不到，我们才是这个星球上食物链的底端，当年如果没有得到意外的礼物，也许人类早就离开盘古星球，继续在宇宙里流浪……”女性研究员的脸上出现吴畏看不懂的伤感，“如果是那样，宇宙里也许早就不存在人类这种生物。”

“你选择成为猎警当然，我现在已经后悔为你推荐这所学院。”余清看上去的确对此的确非常懊恼，“对我们这个家庭来说，更不幸地说，你还将成为一个军人，吴畏。”长姐直呼小弟的名字，“你必须强大起来，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这样，你才能赢得更多筹码，从未来更加残酷的战场上活着回来。”

“我不会代你做出决定。”余清在这场谈话的最后对他说：“我把选择权交给你，加入这个研究计划，找到让自己更加强大的办法，或者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做，等着被命运所选择。”

“我非常期待你的答案。”

余清干脆了当地关掉了视频。

吴畏觉得茫然。余清告诉他的这些这是吴畏第一次听到。他不能认为这就是真相，但也忍不住思索这和真实的历史中间到底差了多远，他纠结与要不要听余清的话，又纠结自己居然在纠结这个问题。

两天之后吴畏主动给余清打了电话。

“我本来打算去职测所亲自说的。”吴畏觉得手心发潮，“但是出不去，我只能给你打视频电话。”

余清点点头。

“好吧，我同意。”吴畏深吸口气，脸色郑重起来，“你说得对，我必须选择命运，而不是让命运来选择我。我同意加入你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