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生没再多说什么，随意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就离开了，一年级生刚得知一个算得上劲爆的消息，例如刘浩还想再问几句，却已经失去了机会。

督导教官到达夏庭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而晚饭之后，夏庭热闹起来，越来越多的学员抵达办理入住手续。三个队长不约而同地约束队员比赛还没开始，实在没必要现在就和情况不明的对手瞎牵扯。不过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自然有属于自己的法子，好几个不同的场悄悄地从房间里溜出来然后就碰见了不少熟悉的气息，学生们会心一笑，干脆连接起一张巨大的网，光明正大地去围观未来一段时间的对手了。

“哦，感觉这个学院很厉害啊。”安杰鲁啧啧有声，他指的是晚饭时分第一个抵达的学院，“就我的感受来说，能打分的话，我可以给出六分。”

“满分是十还是一百？”有人开玩笑。

“十。”

“六分稍微低了点。”二年级的某人中肯地说，“可以到七分。”

有人懒洋洋地插话进来，“如果打不过我们，那十分或者一分都没意义。”

非常狂妄的发言，不过几乎所有人都默默点头。确实如此，哪怕给出一百分的评价，但是如果无法取得胜利，那分数再高的评价也没有实际意义。

狡猾的年轻人们躲在暗处，对未来的对手们评头论足，偶尔也会遇上特别敏锐的人军校生们的场虽然藏得够好，但远不到无懈可击学生们则会立刻避让，说到底，选择用场进行窥视，的确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

吴畏混在各式场中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他对这种事的恶趣味一向不太能领教，索性干脆想回去睡觉不过这个愿望也没能达成，起床平板的声音响了起来：“余清女士来电。”

少年发出一声大大的哀叹，他仰面倒在床上，举起手腕放到眼前，叹了口气，极其不甘愿地吩咐起床：“接起来吧。”

全息投影跳到空中似乎不会换其他衣服，只有一件白色制服外套的余清出现在了画面当中。她的背景里充斥着各种看不懂的仪器，不用问，多半还是实验室。

“小弟。”余清打量了一下没精打采的吴畏，“看起来你不怎么欢迎我啊。”

“对。”吴畏干脆利落地承认道，“我确实不太欢迎你。”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抵达新柏林的第一天，他确实不太想看到容易刺激神经的余清。

“哦。”余清点点头，对吴畏的话置若罔闻完全不放在心上，“所以新柏林感觉如何？”

吴畏表情古怪，他突然想起来新柏林算是余清的母校，她甚至还拿过空缺五年的荣誉毕业生！

“还不错。”少年说，“风景不错，学校也好看。”

“我以为你们会见到更有趣的东西。”余清意有所指。

这句话成功地提起了吴畏的好奇心，他很难不联想到白天在新柏林见到的东西，“你是说……什么？”一年级生难得迟疑，他已经有了答案，却仍然有些踟蹰不定。

“机甲。”余清大方地揭露了答案，“你们应该已经见过机甲了吧？”

“在一个露天场地里见到了几台没见过的机甲。”吴畏说，他坐了起来，换了一个容易聊天的姿势，然后向余清提问：“新柏林的机甲整备都在户外吗？”

“怎么可能。”女性研究员失笑，她大概知道小弟见到什么了。“估计方便转场而已。”她回答道，“新柏林有一个非常先进的整备间，你应该有机会见到的。”她微笑了一下，笑意稍纵即逝，“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那儿。”

吴畏不太能想象，“非常先进？”他有些惊讶，“是说新柏林的整备间吗？”

“你似乎对新柏林有偏见。”余清一针见血。

“倒不算是偏见……”吴畏承认道，“只是这里的氛围……”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美感和对精密机械的制造不冲突。”余清回头看了一下仪器上的数字，转过头看着吴畏继续说，她的脸色平静，但一年级生却反而从这种平静中感受到某种危险的东西，让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坐直：“不如说，这两种看似不同的东西相辅相成。”

“那我很期待。”少年干巴巴地回应。

“尤弥尔的基本型号就是新柏林开发的，”余清说，她很惊讶小弟那种微妙的偏见到底从何而来，“包括你们现在所使用的型号，许多改进意见也是新柏林提出的，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我没有其他意思。”吴畏打算垂死挣扎。

“你最好没有。”余清冷笑了一声，对小弟的话不予置评，“新柏林培养出了一大批顶尖机师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你上了军校，然后努力成为学院杯参赛选手，就以你之前打算去念职业技术学院的出息，这辈子也别想摸到新柏林的边。”

余清一般不会如此刻薄，不过一旦当她刻薄起来，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

吴畏烦躁地，毫无预兆地也许余清不这么看关上了视频通话。

他直直地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忽然开口：“起床，”吴畏叫个人终端，“余清是不是太过分了？”

“抱歉。”起床对他说，“对你们刚才的通话进行分析，我认为吴畏你更适合这个形容词。”

“你又站到余清那边去了。”吴畏在床上翻了个身，任由脸埋进被褥里，试图就这么闷死自己，“反正你总是会站在她那边去的，你这个叛徒。”

“个人智能终端无法根据感情进行评价，我们的评价系统基于理性与中立，这也是智能终端存在的基础。”起床不缓不疾地反驳吴畏，“我也没有站到余清那边，个人终端没有实体，我们始终恪守中立原则。”

“算了。”吴畏终于抬起头，撑着床坐起来，他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不过就像你说的，”他盯着某个点喃喃自语，“这件事和余清无关。”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当他踏入新柏林不，当他在磁悬浮车上远远地看到新柏林之后，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余清在这里度过的岁月和取得的荣誉，而后者对他来说确实造成了严重的压力他不希望任何一个谈到余清的人同时添上一句，“可惜她的弟弟不怎么样。”

拥有一个出色的同胞手足，很多时候，带来的不仅仅是单纯的自豪和骄傲。

“我相信余清女士理解吴畏你的压力。”起床说，它打开一份全息表格和曲线图，“这是你们平时通话余清女士的心率和体温，刚才的心率和体温则明显超出了正常波动范围。”

“根据数据可以谨慎地得出一个结论，余清女士也处在某种压力之中。”

起床的结论居然神奇地让吴畏放松了。既然余清也会感到紧张和压力，那他现在就情有可原。吴畏咧开嘴想要笑一笑，突然又想起自己刚才居然挂了余清的电话，还是非常不礼貌地那一种。

少年打了个寒战，灰溜溜地决定比赛结束回新京之后，自己最好主动一点，乖一点，老老实实地去同余清道歉。否则，他实在无法想象，余清打算怎么收拾他。

开幕前的时间过得飞快，吴畏他们到达新柏林的第二天，夏庭的其他客人也一一到达，这次学生们没有再偷偷摸摸地用场偷窥这件事还是被杨米尔斯发现了，他倒没怎么生气，只是每个人都累积了不少于十天的罚跑，并且督导教官宣布，如果他们在新柏林期间再度行为不谨，那就不是单纯罚跑的问题大家，包括之前到达的其他学校，大大方方地围观了这些学校，友好地进行了简单的交流，比如皮笑肉不笑地交换名字啊，试图了解对手实力啊，还有各种或明或暗的试探，总之十分精彩。

欧新对此不解，他本质上还是老实孩子，和这些心脏得不像话的人有相当的代沟，吴畏同他解释：“偷偷摸摸当然不行啦，一方面实在太容易被人抓到把柄，”他挠了挠脑袋，这也是之后才想明白的，“另一方面也太没志气了，我想教官的意思是要看就光明正大地去看，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新京军校不好惹。”

“也不能这么说。”走在他们边上将两个人对话听了全部的刘浩笑眯眯地开口：“我们这是实践学院杯关于各校学生多交流多沟通的倡导，又不是团体占地盘放黑话。”

吴畏一把勾住刘浩的脖子，“看来经历很丰富嘛，”少年说，“在哪个团体高就啊？”

数据刘使出全身的力气才从吴畏那铸铁胳膊底下逃出来。

总之空气里飘荡着各种欢喜的泡泡。

撇除掉比赛因素，学院杯的确为各大学院提供了一个难得的交流平台，尤其最近几届学院杯，普通学院加入之后，大大拓展了交流的广度和深度。

“说起来，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学校吗？”谢忱指了指缩在一个角落里的几个人，“那种制服，我没什么印象。”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数据刘。刘浩看了一会儿，难得皱起了眉毛，“奇怪了，”他嘟嘟囔囔地念叨，震惊地开口：“我怎么可能完全没印象？”

倒是所有人都没指望的吴畏忽然说：“咦？”他有些惊讶，又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他们怎么来了？”一下就激动起来，险些蹦了起来，马上就要朝那边冲过去。

“你等等！”还好安杰鲁眼疾手快地拉住吴畏，“你认识他们吗？”他指了指对方。

“那是嘉江职业技术学院！”吴畏摆脱掉安杰鲁的手，回头异常兴奋地说：“我老家的学校！”一边说着，一边就朝那几个穿着嘉江学院制服的学生走过去。

被他扔在原地的队友们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安杰鲁才难以理解地开口：“所以那只是他老家的学校？看他那么激动，我还以为他在那个学校念过书呢。”

欧新摸摸鼻子，“我记得吴畏说过如果不是意外，他现在应该就在这所学院读书。”

的确如此。这所学院代表吴畏另外一个不存在的人生，而就在不久之前和余清的通话时，长姐刚告诉他，如果不是他读了军校，又成为学院杯参赛队员，吴畏是绝对不会有到新柏林来的机会。

而现在，事实告诉他也许余清说的不全对。

“你们好！”总算吴畏还没被冲昏头脑，他站在对方稍远一点的地方大声地打了招呼，“请问你们是从嘉江来的吗？”

对方一个明显年长些的学生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才谨慎地点点头：“是的，我们是嘉江职业技术学院，请问你是……”

“嘉江是我老家，”少年笑得咧出一嘴白牙，“我也是参赛选手！”他扭头指指不远处的队员们，“我们也住在夏庭！”

嘉江学院的学生总算稍微放松下来。开始说话的年轻人向吴畏走过来，然后友好地伸出手：“抱歉，”他笑道，有几分不好意思，“我们第一次参加学院杯，又是普通学院，有点太紧张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明轩，嘉江学院三年级。”

吴畏伸出手，“吴畏，”然后他忽然感到一股几乎全无来由的自豪：“新京高等军事学院一年级。”

站在明轩身后个子稍矮的男生忽然不可思议地开口：“你是吴畏？！”他往前走了一步，原本的迟疑变成了惊喜：“吴畏！我是陈可啊！”

“陈可！？”吴畏盯着有些陌生的脸，熟悉感忽然铺天盖地，他简直高兴坏了：“我的天！你在嘉江！？”

他冲上去抱住曾经最好的朋友。陈可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然后险些被激动的吴畏扼死在怀里。

两支队伍最后坐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