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苑的领域。”数据刘语气沉重地说，“这是安苑的领域。”

坐在机甲里的吴畏等着全息屏幕上的画面，等着刘浩继续往下说，却半天没等来下一句，他操控着机甲有些狼狈地躲开“薄雾”的攻击范围，气急败坏地呼叫队友：“喂喂喂！数据刘！人哪儿去了！？”

“不用叫你的队友了。”安苑的声音突兀地在吴畏的耳边响起来，年轻人带着笑意轻松地开口：“你已经进入了我的领域，怎么还奢望能不经过我的允许联系到其他人呢？吴畏，看来你的异能常识课程学得不怎么样啊。”

吴畏咬紧牙，颊肉因为过于紧张而发酸发紧。他张开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死死地盯着全息屏幕，试图找出安苑的位置他没有发动自己的场，如果刘浩说的最后一句话不错，那低等级的场在领域中毫无价值，轻易展开反而会成为弱点。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三年级生似乎并不着急，他笑着说，“现在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好几个小时，足够我们聊聊天，说说话什么的。”

“你不打算淘汰我吗？”吴畏沉声道。

“只要保证我们生存的人数多于你们就赢定了。淘汰并不是第一选择。”安苑乐于同吴畏分享他的作战思路，“当然，现在的情况你们的人比我们的人多，那当然要把天平调整一下，调整一下砝码。”

“你们很不错。”安苑看来确实打算像他说得那样，用聊天来打发时间，“不，应该说挺厉害的，很多三年级生完全比不上你们。”

“我该说谢谢夸奖？”吴畏不动声色地回答，关上了机载雷达和光电探头屏幕上一片空白，毫无反应。他调出机甲的机械备份操作系统，唤醒智能终端：“起床，出来干活了。”

“吴畏，电磁信号没有反应。”起床干巴巴地说，一如既往冷静的电子声音里居然带出了某种委屈巴巴的意味，“其他通讯手段也没有反应。”

“没反应就对了。”吴畏咬着电线含混不清地说，他打开了机甲的中枢线路外壳，正在仔细研究内部结构，试图找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如果有反应，那就不叫领域了。”

“生成安苑领域数据，是否现在查看？”起床接管了全息屏幕，将满篇的数值传输到屏幕上。

“太麻烦了，你给我念几个关键数据就好。”

“领域等级强度，范围，2平方，持续时间未知。”起床换了个不那么事务的口气评论道：“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很强了。”

“不用你来告诉我。”吴畏没好气地说。他从座舱地板上爬起来，眉毛锁得紧紧的，开始第一次认真思考如果比赛输了，那余清看见他之后会说什么。

一想到长姐一向冷淡的表情也许毫无变化，甚至是一脸理所当然，吴畏就觉得胃里坠了一块硬邦邦的冰块，冻得血液都要凝固了。这种可能性让少年感到一阵强烈的不舒服，他开始强迫自己想点别的，比如要怎么从安苑的领域里逃出去。

首先吴畏放弃用场抗衡的念头，正如之前他想的那样，高等级的领域天然压制场。用机甲吗？但是他找不到安苑的位置，机甲的攻击强度并不能撕破领域的禁锢。吴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全息屏幕和刚才不同，现在满屏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看久了简直想吐。

安苑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口：“我其实以为你会反抗。”他说。

“没想到我居然还挺认命？”吴畏哼了一声。

“认清现实不是坏事。”三年级生笑着说，“为了不可能的事努力叫犯傻虽然我之前觉得你就是这种人。”安苑的声音里掺着遗憾的味道。

“哪种人？”吴畏觉得大约不会听到什么让自己很开心的回答。

“认为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回报，凭借一股蛮力做事的人。”安苑轻飘飘地说：“说起来，现在这种人还挺多的。”

“看来安队长你不是了。”基本已经放弃努力的吴畏仰躺在座舱座位上，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冷笑了一声，他现在心情极其不好，自然没兴趣扮演一个谦虚懂事的后辈，“我猜安队长你大概是那种特别聪明的聪明人。”

“聪明人？”大约胜券在握，安苑的耐心格外好。

“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从不出错的人。”吴畏盯着头顶浅灰的座舱盖，“不过越是这种人，之后越容易被人翻盘。”

“比如被你？”

吴畏没再说话，事实上，他连安苑说了什么都没注意到他盯着屏幕上的某句话移不开眼睛。

“等一下，这句范围2平方是什么意思？”他指着屏幕上的某句话，声音急促：“是说安苑的领域只有两个平方大？”

“理论上是这样的。”起床说，随即为这个毫无常识的一年级生解释道：“哪怕是领域，也是有大小强度的分别的。比如余清女士的领域全力施展能超过一百平方公里，当然，强度可能就保证不了了，因此余清女士通常只展开大约三分之一的范围。”

“那安苑呢？”吴畏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只一叠声地追问道：“那安苑的数据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才2个平方？”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这个数据真的不是闹着玩么？”

“这是根据收集到的数据推测的。上下误差不超过1。”起床的声音依旧平稳冷静，“当然，由于观察数据太少，范围推测只是根据目前的领域大小决定的。”

“所以现在安苑的领域只有两个平方大？”吴畏的脸色古怪起来那岂不是说，这个领域基本上就是贴着自己的机甲？一个疯狂的主意忽然出现在少年的脑海里，他脸色阴晴不定，半天以后终于下定决心。“起床，”他叫智能终端，“现在还是不能探索到安苑的位置吗？”

“仪器失灵，很抱歉无法探查安苑的位置。”起床回答，并且补充了一句：“依旧无法进行联系。”

“哼，如果能找到你的位置，那我可能就干脆真的放弃了。”吴畏嘿嘿一笑，语气笃定地说：“结果一直找不到你……”他忽然放大声音，喊道：“安苑！学长！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安苑闻言一愣：知道他的秘密？他心头一突，某种不太好的预感忽然袭来，勉强将这个让人背心发凉的感觉按下去，三年级生看似镇定地反问：“是吗？你知道我什么秘密了？”

“你的秘密是，”吴畏握住引擎操纵杆，“你的领域不够稳定！”

“这个领域是假的！”

背负式引擎猛然喷出一股猛烈的蓝焰，强大推力推动机甲原地蹿起，然后它马上感受到了一阵粘滞的阻力这是因为机甲撞到了领域的边墙！

“还是起床你提醒我的。”吴畏一边飞快地按下各种按键为求稳妥，他已经将驾驶模式从脑电波连接转为机械，还好他对此并不陌生一边对智能终端庆幸道：“如果不是看到领域的面积，我也想不到还有这个可能。”

安苑神色难看，他目光阴翳地盯着就快要从束缚当中挣脱出来的机甲，脸上阴晴不定挣扎得厉害，但很快，犹豫就像潮水从安苑的脸上迅速褪去，他表情坚硬，看似平常的摊开的右手猛地狠狠握到了一起！

原本就快要挣脱出来的吴畏忽然觉得无数压力从机甲外传来，他甚至可以听到金属因不堪重负而发出的吱呀声。智能终端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警告！警告！危险！危险！立刻弃权！立刻弃权！”

“妈的！”吴畏又惊又怒，汗水很快打湿了战斗服里的贴身短袖，“安苑在干什么！”

“他是试图挤扁你。”起床回答道：“这是他的领域，哪怕不那么够格，但起码是领域的雏形，只受他控制。”

“我应该感谢他没有彻底引爆领域吗？”少年讽刺地一笑。

“理论上，他如果这么干，会上审判庭接受制裁的。”起床说，“需要我为你调出相关的法条吗？”

“谢谢不需要！”吴畏没好气地喊了一句。他的压力越来越大，机甲各处已经发生了微弱的变形，实际上，这还是因为一年级生的机甲已经进行了改装，加强了装甲，不然更早之前就会支撑不住了。

“吴畏，按下弃权。”安苑声音冰冷，比起之前的从容友善恶劣了不止一点半点，显然被吴畏指出关键弱点这件事让三年级生相当难以接受。他相当烦躁地将话重复了一遍。“选择弃权。”安苑威胁道：“这是学院杯，吴畏，我们有死亡指标。”某种意义上已经不择手段的安苑意有所指：“别以为我不敢干。”

“不是你，一个人，想赢！”吴畏费力地将最后两个字狠狠地吐出来，他坚持得相当困难哪怕这只是个不成熟的，稚嫩的领域，依旧不是吴畏的场能够正面抗衡的，强大的压力之下，变形的不止是机甲，也包括吴畏。鲜血从少年的耳朵，鼻孔和嘴巴流出来，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警告！警告！心跳超过120，血压升高，吴畏，”智能终端尽忠职守，“压力继续下去，你的大脑或者脏器很可能无法承受，脑溢血和内脏出血的风险迅速升高。”

“我知，道！”吴畏摸了一把脸，他尽量放慢呼吸，尽可能慢地吸气再吐气，“我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他突然说，不知道是对起床还是对某个人，“我只知道如果放弃，我会很难受，再说了，”少年眯起了眼睛，“输的人未必是我！”

他狠狠地锤在了出舱键上！

尚未受损的中枢系统忠实地执行了少年的指令，座舱急速排出的瞬间，吴畏飞快地从座舱里蹿了出来！几乎与此同时，比刚才更沉重无数倍的压力落在了仅身着战斗服的吴畏身上，他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这是皮下毛细血管因压力过大而爆开出血！这也意味着，如果他不能抗衡这股压力，或者是立刻离开，迎接吴畏的，多半是死神镰刀。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喊声从吴畏的胸腔中被挤压出来，然后经由喉咙，冲出了嘴巴！一直被安苑的领域所压制的场伴随着少年的嘶吼猛然爆开，能够承受强力撞击的战斗服竟然因为无法承受而裂成碎片！

尤带着铁锈气息的赤红波动以吴畏为中心，仿佛浪涌，无视周围可怕的重重压力，一浪又一浪地扑打在看似坚强的堤坝上，一点一点艰难地扩张自己的地盘，由慢至快，由少至多，空间里依稀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滴破裂，但吴畏毫无所觉，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了一件事上如何踹开这个该死的领域！

安苑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滴血。吴畏的场出乎意料强硬并且坚决许多人或者是不知道，或者是不愿意承认，精神系异能者的场与本人的意志力息息相关，那些坚强的人，更能拥有光芒璀璨无人能及的场，当这样的场最后晋升为领域时，往往拥有压倒性的力量。

三年纪生脸色阴郁地注视着赤红浪潮，他几乎可以肯定，几年之后或许更早，或许更晚，他就能见证一个全新领域的诞生。

但至少此刻，安苑不愿意让吴畏如此轻易地得到他想要的。

原本逐渐碎裂的领域突然光芒大放！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吴畏却不敢闭眼，他任由眼泪长流，努力睁大眼睛，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银白的光芒占领了领域的每一处缝隙，然后汇合到一起，变成一支光之箭先是箭翎，然后是光滑修长的箭杆一点一点出现，最后是锋利狭长的箭头直指吴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