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另一位同伴在通讯中冷静地回答他：“我们自己。”

“非常冷。”苏兆无奈地评价，然后说起了正事：“我们已经浪费了起码一个小时。”三年级的队长指的是他们因为阿喀琉斯陷入泥坑而不得不原地停下，“按照原定计划，如果没有这个该死的坑，我们现在已经应该到达3地点。”

双胞胎之一的莱莉尔开口：“不算坏事。”她将资料发给队友，“这是利用机载雷达和光电系统对附近做的分析，”女孩儿说，“反正我暂时也干不了别的。”

“我强烈建议我们必须高度注意通讯问题，森林受异兽异植的干扰远比我们想象中更严重，场与场的连接在一定距离上会严重衰退，这是个大问题。”莱莉尔警告：“这意味着在某些时刻我们得不到队友的支援以及援助队友，也无法得到关于对手的准确信息。”

“信息盲区。”苏兆喃喃自语，决赛之前他最为担心的事之一果然发生了，“这件事暂时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三年级队长皱着眉头在队内频道里说，“不过会受到影响的倒也不止我们，所以暂时，不讨论这件事，大家挺高警惕就好。”

其他人纷纷在频道里回话表示收到的确如此，通讯问题如果能够轻易得到解决，那也不会成为各大研究院许多年来的重点研究课题之一。

苏兆揉了揉鼻梁，试图让自己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思路里重新集中起注意力，他看向光屏中的森林。恰逢满月之后的第三天，在连续的糟糕天气之后，连绵阴云暂时散开，露出澄清深邃的黑色夜空，森林在月光之下似乎纤维毕现又似乎黑影幢幢，奇特的各式声音从扩音器传递到苏兆的耳朵里，动物窸窸窣窣的活动声，夜风中枝叶摇摆的哗哗声，还有那些若有若无，让人毛骨悚然的低喃。

很显然类似的声音听到的不止苏兆一个人，“这种未探索的森林是最讨厌的。”双胞胎的另一位女孩儿抱怨道，“你根本不知道这里面会藏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欧莱尔一本正经地反驳，“至少我们知道这次里头还有六个人。”

频道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陈添无奈地叹气，“说真的，”他说，“你真的不觉得你说的这些很冷吗？”他真诚地向同伴提问。

“我在说实话而已。”对方笑嘻嘻地说，“难道这不是实话吗？”

在这个话题滑向无聊的深渊之前，胡克终于报告了一个好消息：“阿喀琉斯还需要一些时间。”

在三年级生的共同努力下，沉重的阿喀琉斯终于咆哮着从泥坑里飞溅着泥点冲了出来，三年级生们终于能够走上正途，简单辨认方向和道路之后，为了发生刚才类似的事，四架尤弥尔用钢索将阿喀琉斯吊了起来，用苏兆的话说，哪怕要多浪费一些能源，也坚决不要再陷入刚才的窘况中。

正当三年级生向着他们的目标而去时，一年级生已经在临时宿营地安顿下来，并且将几架机甲带的物资做了整理，最后他们终于完成整理时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

“我以为我们没带太多东西。”欧新抹了把汗水，他是在场唯一的力量异能者吴畏现在已经被认为顶多只算半个是整理物资的主力军，肩负搬运重任，等到所有的东西搬完之后，他浑身大汗，差点累瘫在地上。

“不，”刘浩丢了瓶水给他，怜悯地看着小胖子开口：“事实是我们带了远超想象的物资到这地方来，”数据刘有些得意地开口：“然后我现在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考虑到我们面临的问题，我只会嫌带的东西不够，”他说，“而且你很快就能发现马上就能派上用场。”

刘浩脱掉上衣外套，盘腿坐到地上，一边将几台相当陌生的机器快速组装起来，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们这次比赛问题很多，目前第一个问题是通讯，场在这个森林里被干扰得很厉害，战斗情况估计还得在评估，但就目前来说，它对通讯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然后数据刘抬头得意地笑了两声：“还好我有所准备。”

“无线通讯的基础是电磁环境，甚至我们利用场进行通讯的原理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之前就有个想法，我们无法改变森林本身，也暂时没办法增强场的强度，但是我们能增强电磁信号。”

他把组装好的机器递给队友们，“这是信号增强装置，因为是临时制造的，所以多半本次使用之后就报废了，不过无所谓，我们暂时也只需要撑过决赛。”

“我命名为信号增强型，可以增加大约两百米的通信距离。”

对此抱有不小期待的队友显然对这个数字相当失望对于动不动就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蹿出几十公里的机甲来说，两百米的距离等同于没有增加。

“你们知足吧！”数据刘翻了个白眼，“就那么点材料，又是突然做，能增加两百米不错了，再说了，在异兽森林里还能用增强电磁的法子来拓展那么点可怜的通信距离，我容易么我！”

队友们顿时讪讪，为了避免刘浩继续啰嗦，赶紧埋头整理，不过等到所有一切都安置下来，营地布置完毕，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一年级生们对此有些担心，他们认为对手应该比自己的效率更高，安杰鲁提议他独自除外侦查，但克奇立刻表示了不同意。

“再过两个小时左右就是日出，正好是不少异兽归巢的时间，”队长说，“万一你和它们撞上了……”一年级生的队长同时也是克隆人兄弟中较年长那位平静地看向安杰鲁，“我们不是在模拟作战室。”

“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对方又太强。”平时多少有点轻佻的安杰鲁这次格外认真，“我并不是要一味追求胜利，但在结果出来之前，我还是想尽可能努力。”

“我刚才已经休息了一会儿，并且并不打算去太远的地方，我准备最远不超过五十公里，勉强还在机载通讯系统和场的联络范围以内，如果真有什么，我会拼命联系你们，也绝对不会蛮干。”

克奇几乎被他打动了，然后他看向其他人，试图让其他人来说服安杰鲁的念头，不过他显然忘了，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哪怕看似最老实的欧新，骨子里也是不安定分子的集合体。

“我觉得问题不大。”谢忱言简意赅，“如果只是五十公里。”

吴畏的应对更直接。他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战斗服，然后冲安杰鲁抬了抬下巴，“我和你一起去。”又补充一句，“我不带机甲。”

其他人立刻瞪着吴畏，少年倒是已经想得很清楚，开始向大家解释：“侦查的话一架机甲就够了，两架动静太大，”他挑了挑眉毛，脸上似笑非笑，视线在其他人身上滑过，“还有，你们是不是已经彻底默认我就是精神系异能啦？”

“这倒没有。”刘浩说，“不过从结果论来说，你作为精神系异能者显然比力量系异能者能发挥的作用更大。”

的确如此，吴畏没有反驳数据刘的话，但是他也认真地说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大家，尤其是刘浩，不能仅仅拿精神系异能者来作为对我的标准，第二异能能做的很多，但是好像因为不常见，所以大家通常会遗忘较弱的那一种，我觉得这次是个机会。”

“你想干什么？”刘浩谨慎地问道。

“没什么，就想看看如果自由发挥，也许我能做得更多呢？总之第二异能到目前为止，我觉得还没怎么发挥出应有的优势。”吴畏摸了摸脑袋，他越过队友看向不远处高大的机甲，“机甲固然会带来很多优势，但总觉得，也限制了不少。”

一年级生安静了片刻，然后克奇打破沉默，“好吧，”他沉声道，“我同意你们俩的侦查计划，不对，”他扭头看了欧新一眼，“你们三个。”

“但是我有要求。”队长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我只给你们三个小时的时间，三个小时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必须回来”

他弯下第一根手指。

“第二，你们三个必须随时保持联系，吴畏，”他转向少年，“如果安杰鲁任性，你可以打晕他然后开机甲带欧新回来，”然后不顾安杰鲁在边上强烈抗议，继续说：“我授权。”

他弯下第二根手指。

“第三，以宿营地为中心，搜查范围不能超过五十公里，回来之后我要检查你们的智能终端，如果我发现谁的智能终端上记载的路线超过这个范围，放心好了，回了学校，我一定会送终身难忘的套餐。”

一年级生的队长弯下第三根手指。

目送机甲消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谢忱忽然开口：“吴畏说机甲限制了我们，我觉得他说得也许有道理。”

“异能和科学的共存，永恒的话题。”克奇收回视线，转向谢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科学的帮助，人类只能困死在母星地球上，没有异能的帮助，也许我们现在还在宇宙中流浪，更也许，人类早已从宇宙中消失。我承认永远有比平均水平更加强大的个体，对他们来说，科学反而会成为一种变相的限制，但对大多数平凡如我们的人来说，比起被馈赠的异能，科学才是我们永远的朋友。”

谢忱惊讶地眨眨眼睛，他从未和队长克奇谈过类似的话题，不如说原67小队的成员对克隆人兄弟的态度藏着一丝捉摸不定的微妙，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感觉终会消失，但并不是说它从未存在过。

“我和安杰鲁的诞生源于人类对于异能偏执的追求，但我们的诞生则要感谢科学，我不知道几十年前的那个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对现在的我来说，那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我们来到预备学院，也是因为厌恶被一直当成另一个人……”

也许气氛合适，也许压抑太长时间，克奇谈起了关于克隆的话题，他凝视着清澈微亮的夜幕，森林在月光下笼着一层淡蓝荧光，很容易让人忘记，其实他们还在一场紧张的比赛之中，为了捍卫与追逐荣誉而战。

谢忱抿紧了嘴唇，不过周围并不沉默，没有加入谈话的刘浩一直敲击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平时觉得吵，现在却觉得刚刚好。两个人默契地没有打破平静，直到几分钟之后，他才重新开口：“在所谓的灵魂被证明之前，或者大脑记忆技术有了重大突破，我并不认为拥有同样的两个人能够被认为是同一个人。”

“技术也许可以塑造生命，但生活却是由时间和经历共同组成的。”谢忱平时话不多，今晚却愿意多说一些，“在几十年，或者更远一些的年代，异能者更依靠自己和同伴，但现在，我们同时也依靠机甲，这让猎警的伤亡率大大下降，哪怕就为这个，我也要说技术的进步是必须的。”

“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确实存在那样一种人，他们被这个星球所选中，成为人群当中最特别的那个人，一般的规则对他们来说不是保护而是束缚……”谢忱声音渐低，“可惜我却不是那样的人。”

“你在说吴畏吗？”虽然是疑问，但克奇却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

“是啊。一个从未上过异能学校的普通人，然后突然觉醒了异能，又在几个月以后觉醒了第二异能，在他身上，我终于相信的确存在天选之子这样的存在。”谢忱坦率地说，他将手插进裤兜里，“但是老实说，他的表现一直让我很失望，因为如果仅仅是这样的程度，那我也可以。”

“所以，当他说机甲是某种限制时，我很想知道，当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甚至意识到保护也是束缚的吴畏，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我将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