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引擎的轰鸣，然后四架黑色的机甲冲破云层向地面降落，他们的速度很快，那些反应迟钝的异兽们刚抬起头，天空中就只剩下被扰乱的云层和几道拉成直线的轨迹云，阳光从云层被刺透的缺口处向大地投射粗壮的光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彻底降落之前几个精神系异能者谨慎地联结起场，将降落地附近彻底搜索了一遍，他们失望于什么也没发现，也庆幸于什么都没发现。克奇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会遇上伏击不管来自人类还是异兽。

“暂时安全。”安杰鲁说出了克奇的心里话，“但也意味着我们想要找的对象消失了。”

“就目前来说，还是暂时别找到他们比较好。”吴畏在通讯频道里说，“或者说你们想好怎么赢比赛了？”

这倒没有。安杰鲁悻悻地闭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搜索中去。一年级生微微闭上眼睛，冰蓝色的波纹逐渐向四周浸润蔓延，植物和土地都笼上了一层浅淡得近乎无色的荧光，不远处，淡红色的荧光靠拢过来，两种不同颜色的波纹纠结在一起，像两只有力的手牢牢握到一起。

“他们应该在这里待过。”谢忱说，他注意到这里有一些让他相当熟悉的东西存在，“可能还是我的熟人。”

“打过一架的那种？”

“不然呢？”

一年级生们除此之外没有找到更多的东西，周围的一切和这座森林里的其他区域没有任何不同。他们找了一会儿，决定不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刘浩收集了数据，打算分析一下对方最有可能选择的方向。

这场比赛到目前为止，一年级生们已经能明显感到士气不断下降。当他们得知有一个领域者呆在对手的小队当中时士气就不免受到影响，而当他们在一座陌生森林当中徒劳奔波，神经紧绷，想到这一切却不能换来胜利时，每个人的动摇都比想象中还要多。

“其实我们可以干脆了当地投降。”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路上，安杰鲁半开玩笑地说，“反正我们已经是注定第二名……那努力过后的第二名和什么都不做的第二名，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这场比赛面向整个联盟直播，毫无疑问里边包含新京高等军事学院。”克奇“委婉”地向他的弟弟说，“现在你还打算直接投降吗？”

一年级的队内通讯频道安静了半分钟，吴畏忧郁地打破沉默：“我倒是希望出点什么意外……比如信号断掉一类的。”

“你为了躲余清女士，”智能终端说，“未免也真心诚意了一些。”

“如果你也有一位余清那样的姐姐，”吴畏停顿了一下，“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个。”他有些尴尬地同起床说话：“我们假装这个话题从没开始过怎么样。”

“事实上我并不在意这一点。”起床平淡地说，作为全球智能网络终端的一部分，它并没有人类想象中的那些情绪。

但是座舱里的气氛确实因为这句话不可避免地变得沉闷。吴畏盯着光屏看了一会儿，“我看过很多旧地球时期的科幻电影，起床你最差的反应也超过了那些电影中智能系统最好的反应。但实际上你能做的远远少于那些电影里你的那些同类。”

“如果你在普通学校上学时能更用功些，那现在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起床不怎么讨人喜欢地说，然后提醒他：“智能生命叛乱，还记得吗？那之后联盟政府甚至删除了机器人这个单词，就因为要从根本消除这件事的影响。”

“唔，那我知道得确实不多。”吴畏一边操纵着机甲警惕地注意周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毕竟那是在星际旅行的年代，距离我们的时代也实在是太远了些。”

“联盟对宇宙的热情下降之后专注于星球内部的开发，从那时候到现在，很难讲人类的技术到底出现了什么样的突破，从根本来说，几百年前的生活和现在没有本质的不同。”起床说这段话的语气和吴畏背诵历史课本很相似，“如果你对历史的好奇心已经得到满足，那现在能不能专注于搜索？”智能终端提醒吴畏，“你已经漏了起码三个区域。”

吴畏尴尬地咧咧嘴，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任务上之后他逐渐忘记了和起床的谈话。相对于他们之前路过的地方，这里的地形要复杂得多，而一年级生只有六个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谢忱第一个开口，“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搜索完这么大的一片区域。”

“不能过分使用场。”克奇对这一点很坚持，“如果对方真有一个领域者，那我们使用场的痕迹就跟在夜里开灯一样显眼。”

无力的焦躁感逐渐笼罩了军校生。简短的对话之后，队内通讯频道再也听不到谁说话，似乎所有人都将精力放到了看似无穷无尽的搜索中去。他们因为高度紧张而疲惫不堪，当克奇告诉大家能够休息时，哪怕是谢忱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距离天黑只有不到四个小时。”休息时克奇召开了一个简单的视频会议，“机甲的能源大约还能坚持四个小时，也就是说，最晚三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必须回营地修整。”

“重点是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我们应该怎么做。这是比赛的第一天，根据过往比赛的资料来看，绝大多数队伍都有意识地避开了和对方接触，而是选择熟悉地形，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克奇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郑重，“刘浩根据已有的信息做了一份地图，我的建议是我们还是将重点放在对地图信息的填补上。”

“我倒觉得没必要。”习惯和年长兄弟唱反调的安杰鲁在光屏里摇头，“这么做的队伍是因为势均力敌，都想赢，但对我们来说，最现实的做法是赶紧找到猎警，然后痛痛快快打一架，”他耸了耸肩，“就算输也要输得好看些。”

吴畏将安杰鲁的论调称为“积极的消极论”，他哪怕之前有再多不切实际的妄想，经历与安苑的战斗之后都不得不承认，领域者是他目前还无法挑战的对象如果安苑的领域能更稳定些，此刻站在这里的就绝对没有他们了。

“那我们也需要足够的休息和食物。”刘浩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可不想输给猎警的原因里有一条是因为机甲失去动力而被迫选择弃权说真的，如果没有及时回到营地，这件事儿还真有可能发生。”

其他人稍微想象了一下，然后为数据刘的话感到窒息，吴畏甚至能想象杨米尔斯看到这一幕的表情，这让少年小小地打了个寒颤，他立刻选择支持刘浩：“我觉得我们可以选另一条路回营地。”吴畏说，“一方面收集数据，另一方面熟悉地形，怎么样？”

“可以。”欧新第一个支持吴畏。

剩下的人没有异议，因此短暂的休息时间过后他们出发，临走前吴畏若有所思地看着光屏发了会儿呆，然后在通讯频道里问其他人：“我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音啊？”

“比如？”克奇还是相当重视吴畏这个第二异能者的意见，立刻追问了一句当然也不排除作为队长的克奇背负压力过重导致神经敏感。

“类似沙沙的，有什么东西爬过去的声音。”吴畏摸了摸鼻子，“算了，应该是我听错了。”

类似的事情在异兽或异植居多的森林中并不少见，许多过分敏感的精神系异能者常常能听到正常异能者听不到的声音，某些被之后证实确实有，而某些只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幻听。一般来说，没有被证实之前，异能者们不会有太多反应。

现在也如此，没人对此好奇，一年级生在稍微判断方向之后选择了另一条路，在卫星地图上，这条路由山崖与丘陵组成，地形变化较大，大型异兽或异植出现的概率也较大“不过一般不会有太危险的种类。”刘浩告诉队友，“因为小型异兽在这些区域活动的概率较低，除非运气太差。”

他后面一句话没说出来，不过队友明显领悟了其中的意思，安杰鲁嘻嘻地笑了两声：“我倒是知道有个人就发生了不少类似的事。”

他们沿着兽径前进，两边是看似无边无际的常绿乔木，虽然没什么阳光进入深秋之后，临近风暴海的森林天气以阴郁居多但也说不上多坏，一年级生稍微放松下来，吴畏跟着笑出声：“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他想起这位先生的过往事迹，差点笑得倒在座舱里：“说真的，波基纳的运气确实太不好了。”

这是他们的同级生，精神系异能者，为人温和，实力出众，但实战成绩常年徘徊在中下因为他的运气实在太不好了。

所有人走过都没事的巨木桥，唯独他走到一半时桥塌了明明被确认过安全的河边，他驾驶机甲打算过河时就遇上了鱼类异兽的袭击，他的队友们在面临过数十次各种大大小小的意外情况之后，从一开始的偶然到最后异口同声的称波基纳为“厄运之子”，很难讲其中有怎样的心路历程。

波基纳的悲惨故事放松了一年级生的神经，让他们暂时忘记了关于输赢的对话和争吵，六个人一边回忆关于同级生的笑话，一边留意周围的变化。

“啊，这里有特拉夫林豹的脚印。”欧新眼尖，从那些叶片尚未掉尽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他伸开手比划了一下，“大约比我的手掌还要大两倍。”

“成年林豹。”克奇的声音一下严肃，“注意头顶，那家伙特别喜欢搞攻顶，常年呆在树上，如果是成年公豹，扑倒机甲也不是不可能的。”

安杰鲁在通讯频道里吹了声口哨，声音兴奋：“来了个有意思的家伙！”

“它把你扑到泥里爬不起来可能更有意思。”克奇警告他，“别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你给我集中注意力。”他向自己的弟弟命令道：“安杰，前出侦查。”

安杰鲁没有回答，但在吴畏的屏幕里，那架站在他身前的机甲像安杰鲁那样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以超出钢铁躯体的敏捷原地起跳，以吴畏的视力，他还看到一个小黑点中途离开了机甲欧新出舱了。

“吴畏，你跟在安杰后边，接应他。”克奇对通讯那头的队员说：“小心些，林豹出现意味着这里也会有其他的大型异兽，也许比我们想象得要危险。”

“刘浩只是说异兽出现的概率下降，也没说一定没有。”吴畏回答，“要我说，这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他补充了一句，考虑已经发现了座龙。

他一边和克奇交谈，一边已经出发，机甲动作很快，谈话还没结束，但他已经在光屏中隐隐约约看到了安杰鲁的机甲，吴畏松了口气，开始试着用场联系他然后他惊讶甚至是恐惧地发现，自己的场无法向外延伸出哪怕一公分！

一年级生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尝试第二次突破封锁，但往常温驯服从的场对于主人的召唤毫无回应，不管吴畏怎么做，他仍然无法感受到往日熟悉的脉动对于已经习惯场的存在，并且依赖于它的吴畏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克奇，克奇，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怀疑我被猎警埋伏了。安杰鲁？安杰鲁？”耳机里一片死寂，冷汗不知不觉浸透了吴畏的衣服，他烦躁地扯开战斗服的领口，沉默地盯着光屏影像依旧是广袤的森林，和一分钟之前毫无二致。

吴畏深吸口气。

下一刻，黑色的机甲舱门打开，吴畏像一颗炮弹似的弹了出去，落在不远处摇曳不停的树冠上，他眯起眼睛，仿佛随便找了个方向，猛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