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袅婉宫内。
韵妃娘娘慵懒的倚靠在榻上,一只手轻轻伏在太阳穴处,一袭紫色薄纱裙随意的散开,一头青丝绾成发髻,发丝根根分明,配以上等珠翠,繁华雍容,一双桃花眼微眯,纵是三十有余,却仍是肤若凝脂,风韵犹存。
一旁的丫鬟个个噤声,跪在地上给她捶着腿,动作很是轻柔。
只见韵妃蛾眉微皱,眼都没睁,语气里却带了一丝恼怒。
“熙儿,近来琴艺欠佳。”
琴声骤停。
尹寒熙转头看了一眼母妃,紧接着起身来到榻旁,欠身行礼。
“熙儿知错,还望母妃恕罪。”
自小韵妃娘娘便对她管教颇多,要求每隔三日便要去她的寝殿弹奏古琴,若是琴艺下降,少不了一顿数落。
榻上的美人缓缓睁眼,还是满眼的慵懒,睨着尹寒熙说道:“为何?”
声音柔和悦耳,带有一种美人的娇媚之感,此刻听来却也是不怒自威,自带气场。
尹寒熙未敢抬头,小心说道:“母妃,王爷……”
“那是皇上的事情,你不必以此为借口。”
不等她说完,韵妃娘娘直接打断,脸上愠色渐重,淡淡音色仍有威严。
尹寒熙登时跪下,冲榻上的韵妃娘娘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语气畏惧中带着急迫。
“母妃,王爷已经接连几日未有消息,孩儿恳请母妃求求皇上,抓紧派人将王爷寻回才是啊。”
“住口!”
只见那韵妃一下从榻上起身,媚眼带怒,盯着尹寒熙冷冷说道:“女子家只需练好自己的技艺,遵从礼数,朝堂中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可是,您自小告诉孩儿,以后定会和王爷结成良缘,熙儿难道还不能忧心自己的夫君吗?”
“你要知道,他,先是王爷,再是温凉寒,而你,是要和王爷结亲的,所以你不能问。”
看着尹寒熙一脸的悲痛,眼眶里已经窝了一圈泪水,噤声不语,韵妃缓了缓脸色,重新倚回榻上,耐着性子解释道:
“当今圣上,即便是在我枕边十余年,我仍看不透他,如今温凉寒踪迹不明,人人不知为何,你我贸然求情,未必有利,皇帝向来器重他,必定不会视而不见,不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然等王爷回来,只觉你无趣。”
“去,把刚才的曲子再研习一遍。”
尹寒熙微微点头,轻轻用衣袖把滑落的泪滴拂去,泣声道:“是,熙儿这就去。”
说完便转身回去古琴前坐好,玉指轻拂琴面,悠扬琴音随之而来。
韵妃满意一笑,继而示意丫鬟继续捶腿,又缓缓合上了双眸。
忽然,一阵跑步声自袅婉宫寝殿外传来,听来步伐很是急促。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王爷回来了!”
阿灵的声音自门外便已响起,屋内琴音登时发出一声不和曲调的杂响,随即停止,惹得韵妃不禁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耳朵。
“真的?!”
尹寒熙立刻起身,语气里难掩激动。
阿灵跑到殿内,先是冲韵妃娘娘行礼,紧接着来到公主身侧,点头应道:“刚才回宫的小太监说,今日一大早便见到阿玄驾着马车赶回王府,车上坐的就是王爷!”
“太好了!太好了!”尹寒熙拉住阿灵的手,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眉眼里皆是笑意,却是接着一脸担忧,,惶恐问道:
“那王爷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阿灵的脸闪过一丝犹豫,小声说道:“王爷被贼人所害,身中虚魂散。”
“什么?!那王爷可有性命之忧?”尹寒熙声音微颤,满是紧张。
“公主放心,虚魂散并不伤人性命,只是让四肢无力,难以行动。”
闻言尹寒熙的脸色缓了缓,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韵妃起身,轻轻端起小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问道:“可知王爷是何缘故失踪?”
阿灵欠欠身,敬声答道:“奴婢无能,未能打听到。”
“这王爷倒也命硬,身中虚魂散都能被阿玄找到,也算养了个忠心的奴才。”
听见韵妃所言,阿灵一脸的不正常,看上去很是难堪,暗自瞅了一眼公主,支支吾吾说道:
“王、王爷并非阿玄所救。”
尹寒熙担忧转疑,蹙眉道:“那是为谁所救?不是说虚魂散致人不能行动吗?”
阿灵脸色变得更加古怪,韵妃娘娘见状冷然令道:“说。”
“是,王爷是被那、那陈卿所救。”阿灵低着头,诚惶诚恐道。
“陈卿?!”
尹寒熙大惊失色,在母妃面前都忍不住失了礼仪,高喊出声。
韵妃将她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一双媚眼一凛,冷肃问道:“就是那个让王爷将你赶出王府的粗使?”
尹寒熙面露窘色,阿灵也是一脸的难看,主仆二人接着跪下,阿灵慌张道:“都是奴婢的错,与公主无关,还请娘娘恕罪。”
只听那韵妃冷哼一声,讽刺道:“堂堂倾国倾城的南安公主,现下竟比不过一介粗使,可真是让本宫脸上无光啊。”
“娘娘息怒,奴婢听说那陈卿刚回府便仰仗着自己救了王爷,居功自傲起来,竟还胆敢和王爷顶嘴,惹得王爷盛怒,一气之下被关进了柴房,这样看来,王爷应该也只是将她看作下人而已。”
母女二人脸上面色皆缓,韵妃从榻上悠悠走下,云袖轻摆行至尹寒熙面前,伸手示意她起身。
“熙儿,我之前便同你说,我们生来由不得选择,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这世间女子,一旦嫁为人妻,纵是再怎么如花似玉,也只能是身若浮萍,寄身与他人,既为女子,便没资格去关心夫君政事,也别渴求能得一人之心,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待在他身边,把自己的真心守好了,把旁人的野心打碎了,余下的,只能看那男子,由不得我们。”
“还请母妃明示。”
尹寒熙虽已起身,却仍是低着头,面露悲情。
“即便你以后嫁于那温凉寒,他总有一天会转眼瞧上旁人,娶个三妻四妾,这轮不到我们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不过,我们能做的,就是让那些旁人一个个躲得远些。”
只见那韵妃轻声慢语,语气里却夹杂着前所未有的阴狠,一双桃花眼仍是迷人,却目露凶光,一扫之前的慵懒之意。
“公主,倒不如我们将那陈卿抓来好好教训一痛,日后若要王爷问起,我们便说是替王爷分忧惩治下人,想来王爷也不会说什么。”
阿灵会意,连忙向公主进言,抬头便看见韵妃娘娘嘴角微扬,赞许的看着自己。
“可是,那陈卿是王府下人,又不是我嵌月宫……”
“熙儿,作为王爷今后的王妃,那陈卿不是下人,而是妖媚惑主、图谋不轨之人,而你,就需得把她的一番野心给捏碎了,懂吗?”
“那陈卿胆敢顶撞王爷,就说明她有恃无恐,能有这份心思,今后便能直接爬上王爷的床,到时候你再行动,可就晚了。”
见尹寒熙还是不语,韵妃娘娘眼里带着愠色,继而嫌弃道:“你可真是让本宫失望,熙儿,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懦弱胆小,你忘了那陈卿是怎么让你丢脸的吗?呆在王府不过一日之余,便叫人给撵了回来,你让街上百姓怎样议论?难道这王府的未来的王妃还是上赶着嫁他温家吗?”
“母妃不要再说了!孩儿知道了。”
尹寒熙被韵妃说的心中妒火中烧,眼中也燃起浓浓恨意,转身对阿灵愤道:“阿灵,既然王爷要罚她,我们也便替王爷分分忧。”
“是,小的这就去。”
当晚,阿灵拿着公主玉令派了几名手脚功夫好的侍卫,潜入王府把陈卿劫到了皇宫的牢狱里。
“哗!”
阿灵冲着陈卿泼了一盆冷水,一下让她清醒过来。
“怎么样啊陈姑娘,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尹寒熙声音自暗中传来,随后便从牢里无光处走出,一如往常般款款玉步,牢中昏暗的烛光映在她那张俊美的脸上,显得很是阴险可怕。
“哦?尹寒熙,不知您大半夜不睡,绑小的来着干嘛?”陈卿未有惧色,应声答道。
“大胆!居然敢直呼公主名讳!”阿灵怒喝道。
陈卿冷笑一声,阴鸷笑道:“怎么?不是当初向我道歉的时候了啊?还真是狗仗人势。”
经历白天种种,陈卿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原是恼怒自己,此刻被人半夜绑到牢狱,一火未平,又添一怒,便全然发泄了出去。
“来人!给我打!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身旁拿着鞭子的狱管见阿灵发话,可是陈卿一脸的狠样,毫无害怕之色,一时也没敢动作,偏头看看南安公主,也不做声,有点四下为难。
“还愣着干嘛!打啊!”
见阿灵又在催促,狱管只得硬着头皮询问公主:“公主殿下,这……”
“按阿灵说的做。”
“是!”
得到准许,那狱管放下心来,拿着鞭子狠狠朝着陈卿抽去,一鞭下去,陈卿身上顿时染了一条血红的鞭痕。
一连几鞭,鞭鞭用尽全力,所到之处皮开肉绽,鲜血慢慢侵染着衣衫,可陈卿偏偏一声不吭,只是咬牙忍着,倒让那狱管很是恼怒,害怕公主怪罪自己下手轻,便更加用力,可无论他怎样拼尽全力,那陈卿,却未喊叫一声。
见公主示意自己停手,那狱管连忙停下,喘着粗气揖手道:“公主殿下,小的已经用力了,我也没想到,这贱人这么倔。”
尹寒熙微微点头,接着示意阿灵上前。
“陈卿,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派人绑你来吗?”阿灵冷笑道。
“对不起,我是人,狗怎么想我怎么知道?”
陈卿忍着身上剧痛,一字一句从嘴里挤出来,狠狠说道。
“你!”
“阿灵!”
尹寒熙叫住了阿灵,走到陈卿面前,一手抬起陈卿的脸,嘴角勾过一抹邪笑,冷声道:“陈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啊,都到这个时候了,一张嘴还是到处咬人啊,我本想你若是跪地求饶,抽你几下长长记性也便罢了,可你这般挑衅,倒叫我怀疑,你是不是傻到还没认清眼下的形势啊?”
“公主过奖,您也很是不同啊,说不定王爷还就喜欢您这副嘴脸呢,若要还像之前般故作温和,怕只叫人作呕啊。”
“陈姑娘,你觉得现在还逞口舌之快有意思吗?你不提王爷还好,我且告诉你,休要自作聪明,王爷本就无心与你,要不怎么说罚便罚,柴房四周连个看管的都懒得派,让我们这么顺利就把你给绑了来。别以为自己侥幸救了王爷一命,王爷就会对你另眼相看,说到底,你,只不过就是个奴才而已。”
“王爷对我怎样是他的事情,轮不着你区区一个公主在这儿风言风语。”
闻言,尹寒熙笑了出来,笑容却是转瞬即逝,登时转为满脸的恨意,狠声道:“区区一个公主,好啊陈卿,看来母妃说的真是不错,你还真是狗胆包天啊,那好,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这区区一介公主,到底比你强多少!”
“来人!继续打!别往脸上打,省的到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倒让我觉得无趣。”
“是!”
尹寒熙留下命令便转身离开,阿灵走到狱管跟前,递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笑吟吟道:“还牢大人多费力气,这点银子就当我们的一点心意,也不必多给她吃食,饿不死就行,每天也别忘了让她尝尝苦头,我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服软。”
“多谢阿灵姑娘,小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