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殿书房,桌上摆着一盆淡雅兰花,花瓣微微低垂,散发淡淡香气,沁人心脾。
一樽碧玉笔搁静立桌角,墨绿色的光泽映着山形的轮廓,精致非常。
温凉寒一手挽袖,执起一笔,一番笔走龙蛇,一方上等洒金宣纸上赫然留下两个大字:静心。
拿着毛笔的手还未放下,温凉寒默默审着自己写下的二字,眼眸微亮,像是此刻天空上方细闪的星子。
“王爷,老杨来了,说找您有急事。”
阿玄进屋行礼,见王爷正看着大作沉思,便低声说道。
闻言,温凉寒回神,微微颔首,轻轻将笔放下,淡声道:“让杨叔进来吧。”
温凉寒行至书房外间,还未坐下便看见老杨急冲冲走进来,一脸的焦急外加无奈。
“怎么了杨叔,为何如此神情?”
“王爷,方才,有几家大人来接自家公子回府,可是却听见自己小儿告状,说咱们学堂里,有霸凌者,仗势欺人。”
老杨看着自家王爷微微蹙眉,神色颇为诧异。
“王爷,您也知道,来我们学堂听学的大部分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当朝大官家中的孩子,一听自家孩子受了欺负,一位位都怒不可遏,非要来讨个说法。”
“那他们又是受了谁的欺负,又是如何欺负的?”
温凉寒眼底暗色渐重,眉宇间也显出怒色,沉声问道。
“这……”
老杨略作犹豫,支支吾吾的答道,神色看上去有些变幻莫测。
“杨叔难道还害怕一介小儿?做了错事本就该罚,不管他是何身份,都该依规处置。”
“王爷,他们口中说的霸凌者,是、是陈卿。”
一听这个名字,温凉寒微微一愣,扬眉瞬目,问道:“陈卿?”
老杨无奈点点头,带着些苦笑道:“是,就是陈卿,一些学生说,今日下午几人在玩蹴鞠之时,陈卿一直对他们疾言令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有人跑的稍稍慢些也不行,陈卿便要好好教育他一番,几位富家公子,玩蹴鞠一向是被人吹捧,可到了王府,别说吹捧了,光是听陈卿的风言风语就让他们好一顿窝火。”
听罢,温凉寒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自己之前身中虚魂散时被陈卿急得焦头烂额却也无计可施,只得作罢。
老杨看着自家王爷此番表现,双眼微微睁大,有些不可思议,问道。
“王爷?”
温凉寒清了清嗓子,敛了敛脸上的笑意,正色道:“那陈卿又为何如此?”
“具体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那群小儿生气告状之时,偶然听得,他们说陈卿就像是患了失心疯,一边嫌弃他们跑的慢,踢不好,另外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说什么既然足球从娃娃抓起都无用,就只能从祖宗抓起,还说一些诸如国足、丢人、之类的字眼,反正都是些让他们听了不甚明白的话语。”
“他们可有回击?”
“这倒没有,这告状最厉害的当属抚恩王的爱孙尹合,这孩子身形有些肥硕,所以跑的也慢,还时常想偷懒,被陈卿好一顿数落,可这尹合小少爷也不是脾气软的,当即驳了回去,然后就……”
“就怎样?”
温凉寒见老杨还是吞吞吐吐,催促道。
“然后,陈卿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
“这尹合小少爷当即便恼怒了,可是暮稀仙人一开始便有所规定,只要上了蹴鞠场,不论身份、不论尊卑,人人都可畅所欲言、纵情玩乐。”
“所以这尹合少爷便也想踢回去,可是又没有陈卿灵活,身子也比较笨拙,一连几次都被陈卿反将一军,便恼羞成怒,命下人将陈卿捉起来。”
闻言,温凉寒冷声道:“捉起来?”
“王爷别急,因得是在王府,又有暮稀仙人的规定,那群下人并没敢动作,所以那尹合才在下学之时,拉着抚恩王告状。”
“抚恩王来了?”
这倒是出乎温凉寒的意料,抚恩王虽说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却和皇帝一样,自认为老当益壮、宝刀未老,这对兄弟,一个守着自己的皇位,一个守着自家的官爵,哪怕已是白发苍苍,还是不肯让贤。
这两人如此,一群大臣也是不甘落后,致使当朝文官,都是一些七老八十的年老之人,当年温肃早早便向皇帝上书请辞,也是让一众大臣甚是吃惊,却又人人不知为何。
“那尹合下学之前便命人回去叫来了自家爷爷,抚恩王又一向偏爱幼孙,便也要来讨个说法。”
“暮稀仙人可有定夺?”
“未曾,仙人说,自己不想插手这等闲事,便让老奴来找您,说这事还是要王爷作主。”
温凉寒点点头,既然抚恩王亲自来了,这事情便复杂了些许,恩师又一向不爱掺和官家之事,所以还是得自己亲自出面解决。
“杨叔随我去吧,抚恩王既然已经到了,还是不要让他久等。”
“是。”
睿泽堂前,抚恩王正和温肃相对而坐。
抚恩王比温肃年长,坐在殿前上座,一身锦绣华袍,映着头上丝丝银发,眉毛也是花白,眼神却还是犀利,看上去很是威严。
只见他眉宇间带着愠色,一手搭在一侧的桌面上,另只手里托着一盏茶杯,翘着一只二郎腿,一言不发,看上去便是忍耐了许久。
站在一侧的尹合一张小肥脸上却是挂着两行泪痕,撅着小嘴,全然没了之前的暴戾之态,让人看来只觉受了极大的委屈,悻悻站在家长身侧讨说法。
温凉寒和老杨赶到,见此状,温凉寒沉了沉脸色,拱手行礼道:“抚恩王,凉寒来迟。”
说完,又朝温肃行了一礼,举止甚是尊敬。
温肃点头示意,又见抚恩王没有任何动作,便起身说道:“抚恩王,既然犬子已经来了,他现在是这温府的一家之主,便让凉寒和你好好解释吧,温某身体不适,还是先回去了。”
抚恩王缓缓抬头,斜眼看向温肃,花白的眉毛一横,目带凶光,一脸的不善。
“温肃,虽说现在温凉寒是这温府的王爷,可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老夫不信他。”
自始至终,抚恩王都没有看过温凉寒一眼。
“抚恩王,犬子虽然年幼,却把王府上下治理的井然有样,虽然才继任王爷爵位没多久,却深得皇上重视,温某依然辞官颐养天年,王府所有事宜,也都交给凉寒处理,自己甚少过问,幼孙一事,温某不想参与。”
温肃见抚恩王出言甚是狂妄,言语中也带了些强硬,直接拒绝。
说来也是奇特,温肃的父亲温泽和皇帝尹鸩是结义兄弟,而抚恩王是皇帝尹鸩的亲弟弟,而温家王爷爵位都传到温凉寒头上,在尹府,还是人人尊称一声抚恩王,若说这温凉寒的辈分,细细算来,便是和尹合一般,都是孙子辈的。
温家世代单传,也大都早早娶妻,温肃也是在十七岁的年纪便娶亲,不久便有了温凉寒,可到了温凉寒这一代,虽说是当朝最为年轻也是地位最高的文官,可偏偏是在温家祖上娶亲最晚的,已经到了二十岁的年纪,还丝毫没有娶亲的迹象。
“咣当!”
只见抚恩王将手中茶杯一下摔落,使了十足的力气,杯子登时四分五裂,发处破碎的声音。
场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有温凉寒静默站立,一动未动,神色泰然,眼底却也有了狠色。
“父亲,您身体不好,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杨叔,送父亲回寝室歇息。”
老杨听见王爷命令,连忙去扶温肃,虽说温肃一脸无恙,却也是就势回了寝殿,全然不顾身后火冒三丈的抚恩王。
一时间,睿泽堂里,只剩温凉寒、抚恩王和尹合三人。
“抚恩王,气大伤身,您还是不要经常动肝火,毕竟,您也不似年轻时身体康健如往了。”
温凉寒冷声道,一字一句冰冷似刃。
“怎么,你这黄毛小儿,难道还想教育我不成?”
抚恩王起身走至他身侧,一脸的不屑一顾,也不正眼瞧他,讥讽道。
“你可别忘了,即便你现在受皇帝重视,可毕竟也是外人家的孙子,比不得我们正规正统的皇室血脉,还是不要太狂妄的好。”
温凉寒淡淡一笑,虽说还是拱手一礼,语气却不怎么尊重,寒声道:“凉寒深知,温家能受皇帝赏识,常年伴君左右,已是莫大的荣幸,可是家父常年替皇上分忧,忧思过度、积郁成疾,身体已是大不如前,这才将爵位传给凉寒,近几日天气转寒,家父身体已经不适了有些时日,而且凉寒也已经来到此处,若还要家父强撑,留在此处讨要说法,抚恩王难道不觉得,有些不太人道吗?”
“你!”
“抚恩王大老远赶来,还是快些和凉寒谈些正事吧,眼下天色渐黑,尹府路远,回去怕是会误了时辰。”
温凉寒好心提醒道。
言下之意,便是我们王府,定然不会留你。
一旁的尹合也拉住抚恩王,劝道:“爷爷,我们还是快去处置那陈卿吧。”
闻言,抚恩王长长舒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温凉寒,将你们王府陈卿交出来,敢伤我爱孙,本王定要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