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这个秘密在渭南城中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哦,不,还落了一个人。
周坤。
这样污蔑周坤的流言自然不可能有人告诉周坤,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这种事解释起来只会越抹越黑。
因此周坤对此一无所知,最近发生的倒霉事太多了,最重要的解决办法就是交给别人解决,因此他决定把这个锅甩给商元祗解决。
他正在给商元祗写奏折,满脑子都在想怎样措辞才能让太子不震怒于他的失职。
和周坤同样忙碌的还有他的主簿,这几天他正忙着追查纵火的犯人,这个案件并不是无迹可寻,火灾发生后不久,看管粮仓的老人就发现了火情,犯人没有来得及完全抹去痕迹。
主簿顺着线索追查,越追查越胆战心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阮府。
这事就难办了。
首先,阮晋峰最近在百姓中人望很高,如果不顾舆情就对他动手,极易引起民愤,况且现在已有周坤将阮晋峰收监就为陷害他的流言。
第二,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元凶就出在阮家,就算捉住凶手,凶手又很顺利地供认出阮晋峰,百姓也会觉得这是屈打成招。
第三,就在开仓放粮前不久,主簿亲自带人去粮仓开门看过,那时候的粮仓还是满的,如今前几仓的粮食失窃,阮家没有能力在几天之内就转移干净足够一城之人吃一年的食物,更没有地方存放这么多粮食,关键这整个流程还瞒得滴水不漏。衙门明明雇了人看守粮仓,却还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大案发生,毫无疑问监管不力的罪责是难逃了。
综上所述,这事怎么办,衙门在百姓口中都讨不了好。
思来想去,主簿还是觉得这事直接由自己下决定不好,一旦出了问题一口大锅就要扣下来了,他的饭碗就要完蛋了,因此,主簿只好再来烦周坤。
“大人,案子已经查出来了。果然是阮家从中作祟,您看这事怎么处理?”
周坤不知道那么多流言,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上书的事,听到主簿还来烦他,想也没想就说。
“按规矩,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既然阮家犯罪证据确凿,抓人就是,抓来了还怕他不招吗?从他口中套出粮食去哪里了才是重点。这么简单的事还来问我?还不快去?”
主簿连连称是。
有了周坤的鸡毛令箭,主簿就不怕了,当即带人查抄了阮府,放阮晋峰出狱一事也暂时搁置了。
主簿带着人给阮府贴封条的时候,百姓把一行人围得水泄不通。
李二婶用手肘捅了捅自家男人。
“这是怎么了?”
李二叔头也不回,只顾着盯着前面的动向。
“不知道啊。”
“这什么世道,好人没好报。”李二婶长叹一口气。
“是啊,以后再没有这么好的人咯。”李二叔难得的没说李二婶妇人之见。
“唉,回家吧。”
“走。”
“李家大哥李家婶子,你们就这么走了?我记得前两天你们也喝了阮府施的粥了吧?”路人甲阴阳怪气道。
李二叔李二婶面皮顿时一红,为自己辩白道,“那我们市井小民的,又能为阮老爷做什么呢?”
“要我说呀,今天要是不放了阮老爷,就不让这些狗官走!”路人乙在人群中激愤地大喊。
这样提议得到了广泛人民群众的认可与支持。
“好!就这么办!”
“放了阮老爷!”
“大家一起上啊!”
人群聚集起来,在人流的裹挟中,李二叔李二婶也向着衙门的方向走去。
待到商元祗收到周坤的上书已经是在几天以后了,对于事态的发展,商元祗也只能唏嘘一句“世事无常”。
这封奏折已经送的是急报,路上恐怕还跑死了几匹好马,可还是来的略晚了一些,没能来得及挽救周坤的项上人头。
早在收到周坤的奏折之前,商元祗更先收到了渭南暴动的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送奏折的是镇守潼关的金尚恩将军之子金威。
几行字,很简单,渭南暴乱,太守身死,四关险矣。
商元祗立刻派何闻道带着邱临风前去点兵,让何闻道带着邱临风,一是为了给邱临风攒些军功,而是为了有人能监督着何闻道。
如今算算日子,邱临风一行应该已经到了荆州。
在荆州,何闻道如鱼得水,先是和荆州众地头蛇吃喝了好几天,颇有土皇帝大宴群臣的架势。
邱临风作为用于监督何闻道的名义上的搭档,也在受邀之列,可是山高皇帝远,邱临风的远在朝歌的官威压不到这些地头蛇们,他们懒得理识邱临风,只对何家的当家何闻道感兴趣。
邱临风虽然感到自己受了冷落,倒也乐得安静,每日宴会都早退,早早回营歇息去了,何闻道留他两句留不住,也不苦劝。
在大营中,邱临风很急切地想要拔营。
每在这里等一天,潼关就有不知多少将士死去,每在路上多花一天,就有不知道多少百姓被流民烧杀抢掠。
锦衣玉食的文臣武将们很难想象流民的破坏力,但是自田野中长大的邱临风知道,有一种动物的行为和流民有很多相似之处。
蝗虫。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流民不是粮食的生产者,但一定是粮食的终结者,饿极了的流民,只要能活下去,并不十分介意做一些违法的勾当。
流民原本都是普通农民,灾年把自家的土地房产变卖了换些粮食,就拖家带口地去城里套生活了。
妇孺要靠男人吃饭,男人自己还没饭吃哪能顾得上他们,极严重的时候妇孺要不病死,要不被卖进大户人家作佣人,只剩男丁一个人继续游荡。
游荡是不能吃饱肚子的。如果只有靠抢才能吃上饭,那就只好抢了。
当靠抢吃饭的流民组成了团伙,普通农民就要苦了,一个村子至多几百号男丁,哪里打得过上千号不要命的饿汉呢?
因此一个接一个的村庄如同蝗虫过境一般被抢掠,家破人亡的百姓再沦为流民,也成为作恶的人。
久而久之,田地荒废无人耕种,走投无路的人们只好把目光投向最后的办法——造反。
这样的造反或许称为起义更加恰当。
过去的无数岁月里,这片洪荒大地的灵长们,就这样重复着这血泪铸就的循环。
一圈一圈。
一圈一圈。
废话不说太多,千言万语一句话,何闻道再不拔营,就是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