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叛军攻下洛阳太过迅速,导致陈守愚没有燃起狼烟的机会?
不可能的,洛阳城中数十万居民,叛军进城一定会有巷战,少也得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点狼烟的了。
再逃兵,每一支部队,即便军规再严,也会有逃兵,这是人类避死求生的本能,怎么会没有任何人传来消息呢?
正在纪灵枢沉思时,竹翁突然挂着一脸坏笑问他,“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纪灵枢浑身一震,不是因为竹翁知道真相这件事太过震撼,而是因为竹翁的笑容太过猥琐。
这笑容让他想起来了一个人。
南怀德。
他把疑惑先埋在了心底,问道,“竹先生请讲。”
“没有狼烟是因为洛阳城的守军和叛军从始至终都没有交战。按大殷律例,无战事而燃烽火者当斩,而试图以军文求援的骑兵,都被叛军在城外杀死了,再之前的军情,由于并没有捷报传来,被陈守礼扣了下来,陈家一直希望为陈守愚营造一种首战告捷的大器晚成的战神形象。因此朝歌一直没有收到什么来自洛阳的军情。”
“那为什么没有逃兵呢?”
“因为,洛阳已经是一座死城了。”竹翁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死城?您在笑吧。即便是胡人南下屠城的时候,每一座城也总有人能逃出来,怎么可能十几万人无一活口呢?”
纪灵枢觉得竹翁所言太过匪夷所思,只要有一个人逃出来,洛阳失守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可是这事就是发生了。”竹翁摊手,“现实有时比故事更离奇,如今叛军已经离开了洛阳,这两如果有百姓不知情,来到洛阳,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朝歌来,那时候就要看看今上有没有能力让朝歌的百姓不要恐慌了。”
若竹翁所言如实,那这件事实在太糟糕了。
实力的削弱是一方面,更严峻的是民心的动摇。
但商元祗也不是没有机会,他手里还有三张王牌没有打出去:朝歌的商瑜、剑南的纪钧、淮南的商柏。
正在纪灵枢思考时,竹翁状似无意的道,“起来,我可给你提起过叛军的主帅鹿敬之?”
纪灵枢猛的挑起眉毛,内心惊涛骇浪,“难怪他用兵势如破竹!”
鹿敬之和何闻道陈守愚之流不同,他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假把式,他的用兵之道是在沙场上摸打滚爬,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也难怪陈守愚不敌败北。
商元祗也并非没有防范鹿敬之,他甚至为了遏制鹿敬之使其不要轻举妄动甚至扣押了鹿黍离。
可是鹿敬之真是个狼人,丝毫不顾儿子的死活,直接就动兵了,这是商元祗根本没想到的,从这一点上来,鹿敬之颇有几分汉高祖刘邦的气魄。
“鹿敬之近来还得了一员猛将。”竹翁刻意放缓了语速,等着看纪灵枢的反应。
纪灵枢比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邱临风。”
“他不是战死了吗!”纪灵枢不信邱临风会背叛,邱临风是他和商元祗一同选出的将才,他一直很自信自己有识人之明,他可以担保,邱临风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金家二位将军、何将军、石将军的首级现在可还在函谷关上挂着呢,可有人见过邱将军的尸首?”竹翁语带嘲讽。
纪灵枢苍白了脸,如果真的如竹翁所言,那么他误判形势可就有些严重了。
“不行,我得快去通传陛下。”纪灵枢“蹭”得起身,披上大氅就要出门去。
竹翁连忙按住纪灵枢,“年轻人,老人家的话还没完呢。”
纪灵枢停下来脚步,回头看向竹翁,等待他进一步明。
“你这次去淮南,有何感想?”竹翁不急着直奔主题。
“百姓民风淳朴,官员鱼肉乡里。”
“总结的很精练。”竹翁竖起了大拇指,“若大殷处处是这种官员,你当如何?”
纪灵枢想了想,“只能慢慢换血了。”
竹翁紧盯着纪灵枢的双眼,“来得及吗?”
纪灵枢有些烦躁,每次谈话到了后半段竹翁总会些纪灵枢无法扭转的问题,不如纪钧的立场、比如官场的腐败。
来得及来不及又能怎样,他除了撑下去还有别的选择吗,大殷危若累卵,商元祗整日忙得快要吐血,多少百姓在等待世道变得安稳,他除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还有别的办法吗!
“回蜀山去吧。”竹翁没头没脑地了一句。
纪灵枢愣住了。
“灵枢,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我是你师傅,回蜀山去吧,这已不是你能插手的问题。”
竹翁从脖颈处捏住了什么,向上一提,一层薄薄的皮肤脱落,露出了南怀德的脸。
纪灵枢的喉咙痛仿佛堵住了什么,他背过身去,不让南怀德看到他的脸,嘴里不出话来。
南怀德走到纪灵枢背后,双手按在纪灵枢的肩膀,纪灵枢一手挥开南怀德的胳膊,不让他碰自己。
怎么会是南怀德!竹翁怎么会是南怀德!那么原本的竹翁去了哪里,还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南怀德在假扮竹翁骗他?
但是这样就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竹翁仿佛能知下事,为什么明明在纪钧的产业中,竹翁的立场却与纪钧不同,为什么竹翁会知道蜀山的存在,那本不是凡人所能接触的领域!
“灵枢,淮南的水患你治理的很好,这已经是足够的功德了,继续待在朝歌,即便是为师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回蜀山吧,即使你不能飞升,以你的赋,也足够独步下!”南怀德的语气振奋,多少年来他等待的就是这一。
他已经太老了,在一众师兄弟中他的赋只能是普通,因此才会被师长派下山去做一个的钦监监正。
而纪灵枢不同,纪灵枢是他最优秀的造物,聪颖绝伦,资卓绝,不修道简直是浪费,在人间的几年让他阅尽人世沧桑,在商元祗身边的几个月让他积累了不世功德,这样的纪灵枢简直就是为了实践南怀德的推测而生的。
不,应该是南怀德苦心孤诣以纪灵枢为试验品的这次实验,终于快要到了取得成果的时刻了。
这让南怀德怎能不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