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大宅门口已经围了好多村民,看到蜻蜓带着叶临风一行人回来,自觉让出一条道给他们。有好几个人女子看到苏达的面庞,竟然害羞得红了脸。想来也是,苏达的长相放到普通人中就很出众,更别说比起这些因为卟啉病而不同程度毁容的男性村民了。眼下也不是炫耀自己美貌的时候,苏达对那几位女子眼睛里火辣辣的爱意视而不见,跟着叶临风径直进入屋内,并关上了大门。
“往这边,到下堂去。”叶临风带着苏达和苏孟来到那间窗户都是用黑纸糊的房间,连烛台都不带,直接走到最里面。苏孟紧紧靠着苏达,跟着往里面走,看到叶临风所在的地方有一个一平米左右的洞口,底下有微弱的烛光,想必这就是下堂的入口了。
苏达让苏孟走在他前面,右手拽着她胳膊,生怕她摔倒。两人小心翼翼地下到下堂,便看到叶临风和好几个家仆聚在一处,脸上表情紧张,神色慌忙,却又不敢向前。而在他们对面,蜷着一个称之为“人”都有些勉强的生物,那留着口水喘着粗气的模样像一只野兽,双眼通红好似厉鬼,衣服已经被撕破得不堪蔽体,手指蜷曲扣着地面,对着试图靠近他的人露出獠牙。
这比苏孟之前看到的阿木不知可怕多少倍。
有一矮胖妇人想要上前安抚阿木,却被跳起来的他用獠牙逼退,妇人哭肿了双眼,用手握拳捶着自己心口:“阿木啊,阿木,我的好孩子,你怎么突然犯病了……我是你娘呀,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娘呀……”
“花姨,没用的,阿木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认不出你来的。“旁边一位瘦小的家丁拉住花姨,不让她再次上前。
叶临风眉头拧成一个“井”字,他手里拿着一圈绳子,想趁着阿木的目光被其他人吸引时绑住他。
苏孟瞧着这副场景,脑子里不停回忆江莱之前说过有关卟啉病症状的描述,依稀记得他说过会并发一些精神疾病,眼前的这些表现是否就是精神疾病的体现她也无法鉴定,更让她着急的是,她身为一个在攻克了多种疑难杂症的现代科技社会生活了二十五年的人类,对眼前的场面竟然毫无头绪,帮不上一点忙。她受过的各种教育,在任何一种病症面前,都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花姨的哭号没有半点作用,阿木的行为举止较之刚才更加癫狂,他直接将不成形的外衣撕成两半,仰头怒吼,似乎要将这沉睡的老天叫醒,让他看看黎民百姓过的是怎样的苦难日子。众人还在惊慌失措中,阿木一个转身,看到角落处站着的苏孟,皮肤白皙光洁,没有任何瘢痕,这是一个正常人。许是苏孟的外貌刺激了阿木,他竟朝着苏孟狂奔过来,在尚有两米距离的地方凌空一跃,指尖锋利的大手扬上半空,不带一点停顿地直接挥向苏孟。
“呼——”苏孟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立起来,她想要躲闪,但是身子却好似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木尖锐的指甲越来越清晰。
千钧一发的瞬间,有一道人影闪现在苏孟身前,下一秒,苏孟听到锐器刺穿物品的声音,看到红色的血液如泼墨般喷薄而出洒满墙壁,阿木的身体如同突然断电似的径直倒地,胸口插着一把镰刀,鲜血潺潺流出,浸入地下三尺,他的身子极瘦,根根肋骨贴皮高耸,肚子凹陷,嘴巴还保持着大张的形态,眼里的光已完全消散,似乎已放弃发射求救信号。接着,家仆的尖叫声似山洪暴发,混杂着叫大夫来救命的求救声,花姨晕过去倒地,众人又急忙掐人中的兵荒马乱,苏孟都无暇关注。
她眼里只有面前这个因刚才的大动作而头发有些凌乱,胸前的衣服和袖口都沾满鲜血的男子。
为了救苏孟,苏达杀了阿木。
身体终于听了使唤,苏孟只觉得腿软,她侧着身体瘫倒在地上,眼泪决堤似的不停流下,嘴里一直默念着“对不起”,她不知道是应该说与死去的阿木听,还是说给为了她杀人的苏达听。
和往常会第一时间上前查看苏孟有没有事的苏达不一样,这次他也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摊开的双手,要不是上面满是鲜血,他怎能相信自己竟杀了人。
努力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叶临风指了几个人让他们赶紧把此地收拾干净,又安排人手将花姨抬回房间,请大夫的人也落实后,他看着躺在地上早已没气的阿木,再看看呆若木鸡的苏达和哭哭啼啼的苏孟,用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上前拍了拍苏达的肩膀。
回过神来的苏达脸上依旧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双手无力地放下,低着头,对叶临风说了声,“抱歉”。
叶临风不做回答,也知道此时此刻语言的苍白无力,他摇摇头,感叹一句“这就是命”,指挥好仆人收拾了阿木的尸体后,便离开了,只留下苏达和尚在自责中的苏孟。
眼看着只剩下自己和苏达,苏孟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再到苏达跟前,轻轻地扯了扯苏达的袖子,向他道歉:“爹,我错了,我不应该站在那儿……我也不应该傻不愣登的动都不动,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爹就不会……就不会……”话还没说完,她又哭起来。
“不,与你无关。“苏达眼帘半垂,自嘲似的笑笑,”是我自己鲁莽了,明明可以用棍子把他打晕的,非要杀了他……明明之前处理过这种情况的,这次居然……”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瘟神,我一出现你就遇到各种不好的事,我,我对不起你。“苏孟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鼻子因为流鼻涕堵塞,说话也瓮声瓮气。
苏达将苏孟的手拿掉,对苏孟说:“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待会儿听你叶叔叔的吩咐,不要乱跑。“说完,苏达就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苏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刚刚才死了人的地方,她端了一只烛台,凭借记忆找到下堂的出口。沿着高低不齐的台阶,苏孟走了出去,抬头一望,夜空中悬着一轮满月,皎洁的月光洒了下来,纯洁美好,给世间万物镀上银边,将白天的荒败包裹成静谧的圣地。远处传来妇人教训孩子的叫骂声,还有她丈夫求情的声音,很快又是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和孩童的啼哭,如果仔细听,还会发现,是两巴掌的声音。院外由远而近又逐渐离去的打更声,提醒村民现在已是二更天。如果不发生刚才那件事,那么今晚应该只是少年阿木非常普通的一晚,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来看看这般皎洁美丽的月亮了。
“噗通——“
大锦鲤跃出水面,打破此刻的寂静。
顺着声音的方向,苏孟看到立在池边那道孤单的背影。
一想到自己出现后,苏达因为她被钱健学当作采花大盗为难,再因为自己害怕官差而没日没夜赶路,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连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过,又因着保护自己而不得不下狠手杀了人,还是杀了个孩子,苏孟就觉得鼻头一酸,万般自责与愧疚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要不然告诉苏达,自己就此和他分道扬镳,不再连累他?
苏孟在心里想着。
可是没了他,自己能去哪儿?又能干什么?活得过三天吗?
现实问题摆在面前,苏孟打消之前的念头,心里有了别的想法——我绝对不能再做一条咸鱼!我要做一个可以保护好自己的人,不要再给其他人添麻烦!
这样想着,苏孟踏出左脚,想要奔向苏达,告诉他自己刚刚下定的决心,告诉他自己不会再成为他的累赘。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捂住了苏孟的口鼻,将她拉进一旁空无一人的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