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孟踱进正厅,正在和苏达说话的叶临风眼睛一亮,站起来惊呼一声。
“哟,八年不见,小孟已经出落得这般水灵啦!”
叶临风体型和八年前一样,脸大如盆,肚子大得好像塞着一个皮球,露出来的手掌也是浮肿的,整个人就像米其林轮胎代言人一样肥肉叠了好几层。不光是外型不变,那双一眼就看穿他人伪装的眼睛也没有变化,即便苏孟打扮得再老气横秋,叶临风夸奖她水灵二字倒是态度真诚。
“叶叔叔好,许久未见,叶叔叔别来无恙。”苏孟礼貌地行了个礼,规矩地站到一旁。
叶临风瞧着苏孟性格比之前沉稳得多,不禁笑了起来,他转过身对着苏达竖起大拇指:“苏老弟教女有方,临风佩服。”
许是没有听出叶临风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苏达回了几句“不敢当”,就和叶临风闲话起家常来,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各自的近况。苏孟倒是反应过来,知道只要自己在,这两人就会一直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那些只有两人独处时才会说的话断不会让苏孟听到。想到这里,苏孟便寻了个理由,说自己练琴太累,想回房间休息,聪明地退下了。
离开正厅后,苏孟没有直接回房间,她悄悄去了一趟后院,看清楚马厩里的马匹数量后,差遣小桃去问问门房,今日叶临风是否孤身一人来的。做完这些,苏孟便轻手轻脚地回了闺房,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很快,小桃就带了消息回来,和苏孟猜得一样,叶临风是一个人来的,而且也没有带什么行李。
孤身一人从居住地来到好友家中,没有带家乡特产,说明并非是以走亲访友的名义,否则这点人情世故应该想得到才对。且没有带太多行李,看来这叶临风不打算常住,或者是情况紧急,没有太多时间给他收拾细软,捋一捋这些细节和线索,苏孟推断,应该是叶临风和苏达共同的仇家找上门来,逼得他从隐蔽性极高的荒村出逃。要说苏达的仇家,苏孟知道是林汝光,可是两人共同的仇家,又是谁呢?
晚餐时刻,叶临风的嘴巴就一直没有闲过,把每一道菜都吃了一半不说,还一个劲点评菜肴,甚至还让小桃把厨子叫过来,和他探讨是先放葱末还是最后放才能将这道爆炒腰花的美味做到极致。苏达也没有说什么,由着叶临风的性子胡来,陈嬷嬷和九条也权当没看见,自己吃自己的饭,一旁的苏孟却有些奇怪,一个被仇家逼上门而不得不逃难的人,能有这么好的胃口和心情来思考怎样做菜。不过,一想到这个人可是叶临风,苏孟就觉得一切皆有可能了。
用过晚餐,陈嬷嬷和九条回了自己房间,小桃送上一壶毛尖给到三人。叶临风照例对这壶毛尖做出点评,说泡的毛尖绝对是清明头茶,入口虽有一点苦,但下喉却齿间留香,一股清新的板栗味充盈于肺腑中,饭后来一杯,去除油腻,洗刷肠胃,胜似神仙。
苏孟拿手帕遮住嘴笑了笑,毕竟,看着一只轮胎品茶,正常人不会笑才怪。
听到苏孟的笑声,叶临风有些不乐意了,他揉了揉肉脸,对着苏达抬抬下巴问道:“怎么了,我刚才说的有错吗?这肯定是清明头茶,错不了。不过要我说,苏老弟你还挺会享受,我在那荒村想喝点好茶叶都难,你倒好,清明头茶随时都能喝,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叶临风这句话让苏孟心中泛起一个小小的疑惑,自从穿越到南国以来,她都未曾见过苏达有过工作,两人的衣食住行都需要银子,更别说现在还养着一帮下人,即便是说苏达十几年前做官的时候有过积蓄,但是作风如此清风皓月的他,想必也不会大肆敛财,那到现在为止,苏达花的银子,都是从何而来呢?
见时辰不早了,苏达把瑟尔叫过来,让他屏退所有下人,尤其不准人去书房那一带。吩咐好瑟尔后,苏达带路,要苏孟和叶临风一同去书房,有要事要告知他俩。
阖上门,苏达先转向叶临风,问他之前播下的种子现在长势如何。
“长势喜人,不出几日,就可以收割了。”
叶临风摩挲双手,喜滋滋地回道。
“很好。”苏达点点头,“我要的东西叶兄带来了吗?”
“在这儿呢,我办事,苏老弟你放心。”叶临风将腰带解开,再把它翻了个面,好家伙,腰带背面竟然缝了一个小包,包里还藏有一些东西。叶临风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苏孟定睛一看,是几张写满字的纸张,上面还有红章。
“几间铺子的契约,和苏宅的地契,都在这儿呢。”叶临风把契约放到苏达面前,请他过目。
苏达大致看了一下,便对着叶临风拱手道谢。
看这架势,叶临风本次匆忙到来竟是为了给苏达送文件,苏孟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在没有快递的古代,捎个东西还真麻烦呀。至于那好几张铺子的契约,肯定都是苏家的产业了,看不出,苏达竟是一个隐藏的“富二代”。苏孟心想。
“爹,怎么突然让叶叔叔把这些东西送过来呢,难道,是有什么计划吗?”苏孟低声问询。
苏达并未直接回答,他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边,推开两扇窗扉,看着星星环绕的那弯残月,大拇指和食指轻捻,慢慢回过头,告诉苏孟——时机到了。
“一周后,我们启程去上都,好好准备一下吧。”
从书房出来后,苏孟假装先回了闺房一趟,吹灭烛火后,她和衣躺在床上假寐,快到子时时,苏孟起床,披上一件黑不透风的斗篷,蹑手蹑脚的去往后院的马厩处。出于安全考虑,她将九节鞭缠在腰上,袖子里也藏了一只毒镖。对于马上要见的这个人,她了解不多,做不到十二分的放心。
在书房里,苏达说完话让两人回去休息后,叶临风在经过苏孟身边时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子时马厩处见面,有话说”,虽然不知道叶临风要对自己说的话是什么,但是既然他老人家亲自提出要见面,苏孟也没有不赴约的想法。
对于马上要见的叶临风,苏孟了解不多,做不到十二分的放心,准备仔细一些,总不是坏事。如果九条知晓自己的行径,肯定会竖起大拇指夸奖苏孟脑瓜子总算是机灵了一回。
苏孟到达马厩时,叶临风已经在那儿等她了。苏孟伏身行了个礼,却也不向前,等着叶临风开口。
“小孟机警了不少啊。”
叶临风倒也不恼。夜色太浓,看不出他脸上表情。
“叶叔叔深夜约孟儿前来会面,定当是有要紧事相商吧。”苏孟语气平淡,态度客气,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点出本次会面的主要目的,让叶临风有事快说。
“此次去上都,小孟定要多加小心。我说的小心,并不只是让你小心上都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你还得小心苏达让你做的事。”
“噢,叶叔叔刚才说的话孟儿不是很明白。爹爹待孟儿如亲生子,从未害过孟儿,让孟儿做什么孟儿也不敢有其他猜测。叶叔叔说的小心,孟儿不懂。”
月亮从乌云后面露出个边,一缕余辉洒落,照在苏孟光亮的脸上,她眼睛晶亮,牙齿洁白如贝壳。
“我叫你小心的,是小心那些事带来的后果,做之前,先三思一番。”
叶临风慢慢走近苏孟,
“苏达虽然是一个深思熟虑的人,但性子到底还是嫉恶如仇,眼睛揉不得沙子,所以,我怕他会因为某些人某些人而冲昏头,让你去做一些不计后果的事。所以,你在得到他的指令后,不要立即执行,思考一下结果。你要比他更冷静才行。”
叶临风的确很了解他这位老友,连苏达的弱点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倘若叶临风不是苏达的盟友而是敌人的话,这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苏孟十指紧紧扣紧,心有所思。
“多谢叶叔叔提醒,孟儿定会谨记这段话。不过,孟儿觉得叶叔叔有些大题小作了,爹爹比叶叔叔认知中,还要能忍耐。之前林汝光做出那般罪恶滔天之事,爹爹也能辞官归隐山林,韬光养晦近二十年,可见,爹爹绝非冲动鲁莽之人。”苏孟正色道。
“你以为,这偌大的南国,想害你爹的人只有一个林汝光吗?”
叶临风望着苏孟,冷冷笑道,
“我和你爹,可都是罪臣之子。”
去上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和在平凉镇一样,苏达在岱山镇的宅子是按月租的,家仆也全都可以就地解散,带着一起去上都的,除了陈嬷嬷和瑟尔之外,就只有小桃了。
叶临风自那晚后在岱山镇逗留了几日便回荒村了,他说上都那地方物价太高东西也不好吃,去了好似坐牢一般,就不去了。苏达也没有勉强他,只说以后肯定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出乎苏孟意料的是,九条扬言在上都得罪的人太多,本次也不一起了,临走前塞给苏孟一个巨大的包袱,说里面有他压箱底的武功秘笈和暗器,苏孟到了上都可以派上用场,但他也补充一句,最好还是不要派上用场。
加上车夫,总共也就八个人,三辆马车也准备好,一行人便出发了。
许是第一次离开岱山镇,小桃连着几日在车厢内就没有消停过,一直扒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时不时还问苏孟和陈嬷嬷那些树木叫什么名字。苏孟瞧着小桃这副模样,和自己八年前第一次坐马车时如出一辙,就在心中感叹,自己已来到这个朝代八年整了。
“咦,马车怎么不走了?”
小桃突然来了一句。
苏孟也注意到,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且车夫也没有告诉他们是什么原因。
“小姐,前面也有一队车马,他人的人数好多呀!是咱们的好几倍呢!”小桃大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再缩进来冲着苏孟兴奋地喊道。
莫非,是林汝光的人?
苏孟揪着衣袖,身体警惕地坐直,手放到腰上,听着外面的声音。
瑟尔下了马车,走到苏孟所在的马车车窗边,轻叩窗柩,向苏孟汇报前方情况。
“老爷差我给小姐说一声,前面遇到六皇子的车队,路窄,先做停留,待他们先过咱们再走。”
“好的,知道了。”苏孟在车内答道。
眼前浮现起离开平凉镇的那日,为了救田盼盼他们和几个年龄较大的摸子混战,不请自来的几个皇子,让人印象深刻的那顶黑色狼皮帽。
这个六皇子,可是他们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