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在田老殷切的嘱咐声中和田老太太依依不舍的眼光里,跨上马背离开了大王岭村,直奔宝安县而去。
宝安县与莞县接壤,骑马也只需要两个小时。
尽欢仍旧是一路义诊,知道她看诊不收钱之后,不少人来找她看病,而且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小孩。
她发现沿途这些村子的人都特别少,地里干活的也基本是老人和小孩,景象有些像是几十年后的留守村。
“都跑啦!都偷跑到对岸的香江去啦!”一个老村支书忧心忡忡地望着地里的庄稼说道:“暂时没跑的年轻人都在水库里苦练游泳,心思早就不在庄稼地里了!”
尽欢想起曾经看过的纪录片里面的一句话,让她印象十分深刻,说的就是目前这种状况:
宝安只有三件宝,苍蝇蚊子沙井蚝。十屋九空逃港岛,家里只剩老和小。
“老支书,不是说那边一天的工资,能抵得上咱们这里一个月的的吗?那些偷跑成功的人,肯定要管留在这边的家属,挣了工资肯定会汇钱回家吧?”尽欢小声问道。
老支书摇摇头,“工资是高,但是刚去也不大好找工作,人离乡贱,想要在异乡立足,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想成功游过海保住命,都是个大问题!”
尽欢了然,想要偷跑,不管是翻山还是泅渡,都是要历经艰难险阻九死一生的。
尽欢在宝安县的红星农场探望徐祖爷的朋友,陈老爷子比徐祖爷年纪要小将近一轮,这这里的境遇倒是还挺不错。
农场人少地多,劳动力却不够,农场的管教领导一样要下地干活,陈老爷子作为劳改人员,劳动量肯定也是不小。
不过胜在陈老爷子身体素质不错,在这里能吃饱饭,体力劳动也难不住他。
尽欢在农场呆了大半天,看农场领导和管教都算和善,不会刻意为难下放劳改人员。
她给陈老爷子留下一点钱票和常用药,就赶赴下一个目的地南水村。
来南水村不是探望徐祖爷的朋友,而是他以前联络员的老母亲。
联络员牺牲后留下老母亲寡居老家,上面有优待政策帮扶,怕老人家没有儿女依靠,徐祖爷拜托了粤省这边的朋友帮忙看顾。
徐祖爷隔一段时间,还会给老人家汇钱寄粮食,就怕老人家生活得不好。
尽欢是晚饭前到达的南水村,在村口一打听,就有人热情把她带到了门口。
这位叫做陈王氏的老人家正在煮晚饭,得知尽欢是替徐祖爷来看她的,高兴得不得了。
尽欢刚坐下来,就被陈王氏塞了一大包虾干,“妹妹仔,快尝尝好不好吃,这是我前几天刚晒的虾干。”
虾干还没放进嘴里,陈王氏就飞快从鸡笼里扯出一直鸡来,站在院子里冲隔壁大声喊道:“细仔,快过来帮我杀鸡!”
“陈阿嬷,我不喜欢吃鸡,我看你炒的这碗虾米炒冬瓜就挺好!”尽欢指着桌上的碗。
陈王氏无儿无女一个孤老太太,在这个时代,生活多不容易?她想杀鸡盛情款待,尽欢这个客人也不好意思吃啊!
院门口进来一个瘸着腿的中年男人,“叔婆,今天不年不节的,你杀啥鸡啊!”
“你小叔领导家的妹妹仔,老远跑来看我,我当然要杀鸡待客啊!”陈王氏开始四处找菜刀。
尽欢飞快把鸡塞回了鸡笼,“陈阿嬷,我现在都好饿,等不及杀鸡,不如明天再说?”
“那明天早上再杀,中午我做酱油鸡给你吃!”陈王氏这才暂时放弃了杀鸡。
那只鸡终于从死刑变成死缓,尽欢打算明儿一大早就走,鸡肯定是杀不成的。
虽然晚上没杀成鸡,陈王氏也没将就一盘虾米炒冬瓜,就待客吃饭了。
她的侄孙,也就是刚来过的那个叫细仔的中年男人,从隔壁的院子端来了一盆活的沙虾。
沙虾其实就是俗称的基围虾,最后被陈王氏做了白灼虾,鲜甜可口非常美味。
陈王氏性情开朗和善又很健谈,没有一点寡居丧子的颓郁之气,尽欢跟她聊的挺愉快。
陈王氏让尽欢回去跟徐祖爷说,以后不要再给她寄钱粮来了。
村里因为她的身份优待她,她上工挣来的口粮足够她吃,逢年过节的时候,上面还会给她发补助和慰问品。
养老送终的事情,也不用操心,她已经找族里写好了证明文书。
等她彻底干不动了,细仔会赡养她到闭眼。
她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和东西,除去丧葬的花费,剩下的就都是细仔的。
尽欢听完她的打算,觉得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她并没有因为孤寡的身份自怨自艾,反而自立自强,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把未来养老乃至于后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心酸的也是这点,要是她儿子还在,估计她现在正幸福地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哪里用得着她亲自操心百年后的身后事。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不许哭丧着,我看着可不舒坦!”陈王氏笑着说道。
尽欢咽下喉咙里的酸意,只能微笑着点头。
等到晚上九点,尽欢帮陈王氏一起给门上栓,还没合上门,就有个黑影扑到门板上。
陈王氏低声惊呼,“这,这是谁家妹妹仔?这是厥过去了还是死了?”
扑到在门上的人,红肿的脸粘着泥土,还破皮出血,整张脸红红黑黑的,都看不清面貌,衣服也是脏兮兮的,整个人非常狼狈。
尽欢探了探姑娘的鼻息,还稍微把了下脉搏,脉搏呼吸有弱,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不过这是陈王氏的家,别人的地盘,尽欢也不好擅自做主,还是先问陈王氏的意见。
“陈阿嬷,这姑娘没有性命危险,只是受了伤体力不支,您看怎么处理?是叫村里人来帮忙,还是我们先救……”
“救!”陈王氏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又犯难“可村子里连个卫生点都没有,怎么救人啊?”
“我会医术,也随身带的有药品,您要是不忌讳的话,我先把人弄进去?”尽欢还是用商量的语气。
陈王氏摆了摆手,“抬进去抬进去,我一个无儿无女的孤老婆子,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还有啥值得忌讳的,还是救命要紧!”
两人也没有声张,悄悄把人弄回了堂屋,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除了右手腕脱臼最严重之外,这姑娘身上的伤,基本都属于皮外伤,看着血糊糊的挺吓人,但其实都不致命。
会晕过去,是长时间没有进食,加上身心俱疲导致的。
尽欢先给她打了一针葡萄糖,然后用银针在她人中的位置扎了一下,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的。
“医,医生?”对方惊呼出声,“我没认错人吧?”
尽欢瞬间乐了,“咱们果真有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