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贺重阳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出门。

他这次当然不是专门给尽欢拎行李的，也不是单纯来见贺行之的。

他还有公差任务在身，去月城的卫星基地传达首都科研部门的重要文件。

别看贺重阳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是“两弹一星科研部”正经八百的工作人员。

当时乔冬霜把他秘密送走，目的地正是甘省的“矿区”。

“矿区”是对外的隐晦说法，对内则称为是四零四厂，也就是后世的核城404。

乔冬霜有个关系很铁的朋友，在四零四厂区医院当医生。

本意是让贺重阳去四零四暂时避一避，等贺家的风声过去后，再把他接回来。

四零四那样的厂区，简直就是荒漠中的一片孤岛，厂区各处和交通，都是由部队军人把守的。

贺重阳就是再想回首都，只要没有特批的通行证调来专车，光凭他两条腿也跑不出茫茫荒漠。

可没想贺重阳，在四零四的小公园，无所事事晒太阳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正在进行公式演算的老教授。

困扰老教授一个多月的难题，被贺重阳一语勘破，并三下五除二就算出了正确答案。

贺重阳在被迫送走之前，是华清大学物理化学的学生，还是成绩名列前茅的尖子生，有这个本事并不奇怪。

老教授顿时就起了惜才之心，立即往上面打报告，贺重阳在经过了重重身份审核之后，成为了四零四厂的正式工作人员。

四零四是国家重点关注的科研培养单位，虽然自然环境和工作环境相对严峻，但生活的各类待遇是相当不错的。

贺重阳其实在四零四的大半年，除了活动范围被圈禁在厂区，但生活质量其实比在首都还高一些。

加上他理论基础扎实，逻辑思维严谨，脑子大胆灵活，在工作中还真的颇有建树，也很受领导们的重视。

可就在上个月，乔冬霜那个四零四的医生朋友，不小心在贺重阳面前说漏了嘴。

贺重阳立即就申请调回首都，如果领导不同意调职，他辞职也要走人。

也就亏得领导惜才爱才，不然不调职不放行，贺重阳就是有窜天的本事，也回不到首都。

贺重阳刚回首都，就被乔冬霜再婚的消息，给弄懵圈了。

他连父母为什么要离婚，他为什么要跟贺家断绝关系，都还没闹清楚。

乔冬霜一说要再婚，可把贺重阳给惹毛了。

他本来就觉得贺行之和贺太爷出事情疑点重重，加上乔冬霜和谭延文这么快再婚，让他产生了一系列不好的联想。

不过贺重阳的坚决反对，并没有成功阻止乔冬霜和谭延文结婚。

贺重阳一气之下离开了乔冬霜的单位宿舍，开始躲起来调查贺太爷去世的真相。

时间非常仓促，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明确的证据。

不过贺重阳断定，贺家出事跟谭延文脱不了关系。

首都的气氛那么紧张，找一个麻烦又不一定需要真凭实据的，于是贺重阳就直接把谭延文给举报了。

谭延文工作生活态度的确是谨慎，除了帮他大哥调职就没啥明显错处。

调职这回事可大可小，对谭延文杀伤力不大，说得再大也就是个任人唯亲的罪名。

可他大哥以前也不是没工作，好歹也是个保卫科员，调到三里河也是干的老本行，连级别都没变。

就算是他大哥不会做人，把别的同事都得罪干净了，但也最多把他大哥退回原单位。

不过谭家从上到下的人，都过得那么滋润，光凭谭延文和他哥的工资肯定是办不到的。

谭家往上数几代也都没出过有钱人，但手里的钱来源就说不清楚，

贺重阳用这个很明显的破绽把谭延文给举报了。

谭延文居然后面有人作保，最后也不过是被问询调查，一时半会儿也扳不倒谭延文。

不过贺重阳也不在意，他举报谭延文也就是给谭延文找点事儿干。

只要他一开了这个先例，有的是谭延文的对手政敌煽风点火，以往被谭家踩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谭延文能从南方调回来，经过本来就不干净。

再说就算是谭延文行事再谨慎，但终究是个普通人，只要是人都是会犯错误的。

这些在平常人身上看来无伤大雅的事情，经过人为的发酵描绘，到时候谭延文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至于首都关于他是谭延文儿子的传闻，贺重阳也去找乔冬霜专门确认过。

乔冬霜当时矢口否认，言辞还颇为激烈，说外面的传言本就是无稽之谈。

外面的传言说得言之凿凿，乔冬霜言辞激烈地否认，让贺重阳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贺重阳知道乔冬霜对贺行之冷淡，对贺重九疏远，既不是合格的妻子，也算不上合格的母亲。

但乔冬霜为他殚精竭虑，用尽了一切对他好，他这样怀疑乔冬霜，其实也是有点诛心的。

不过既然乔冬霜否认得那么干脆，贺重阳又认为谭延文害了贺太爷和贺行之，给谭延文的举报就更理直气壮了。

贺重阳究竟是谁的骨肉，其实连从医二十几年的乔冬霜，自己都弄不清楚。

乔冬霜作为医生，怎么会不知道，血型和长相其实都不能准确判断血缘这个道理。

乔冬霜跟谭延文，的确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两人年少时，确实是恋人，但谭延文当时的条件，给不了乔冬霜想要一切。

乔冬霜在接受谭延文追求的时候，就曾经明确表示过，她是不会嫁给一穷二白的谭延文的。

可谭延文就是为乔冬霜着迷，能得到乔冬霜的垂青已是万幸，根本不敢奢求再多。

所以两人谈的也是地下恋，恋爱的时候，也不妨碍乔冬霜去找寻能配得上她的结婚对象。

乔冬霜在结婚的前一天，谭延文也要到南方去工作，两人天雷勾动地火，来了一场惜别的缠绵。

新婚后一个月后，乔冬霜就怀孕了，这胎儿能确认月份，但总不能精确到天数。

贺重阳和贺重九两兄弟顺利出生，乔冬霜自己其实也不能确认，究竟是兄弟俩究竟是谁的孩子。

但贺重阳从胎里不足，生下来身体就比贺重九弱一些，乔冬霜倾注在贺重阳身上的心血明显更多。

等到了兄弟俩稍微长大一些之后，乔冬霜的偏心更理所当然。

贺重阳的弱者需要慢慢调养，体弱多病的他，经常被要求呆在家里。

不过他行为举止文雅，嘴巴也甜很会哄人，乔冬霜疼他很正常。

身体健康的贺重九，却是个在家待不住的性子，四处淘得猫恨狗嫌、人神共愤。

乔冬霜没少给贺重九收拾烂摊子，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却没少让乔冬霜恼火。

后来出现了摔猫事件，乔冬霜和贺重九本来就不浓的母子情分，被毁了个彻底。

再后来关系修复不成，乔冬霜就干脆把全部的母爱，倾注到了贺重阳身上。

至于贺重九，从此在乔冬霜那里，彻底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

贺重九后来越长越像贺家人，轮廓相似不说，眉眼跟贺行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倒是贺重阳既不像贺行之，跟乔冬霜也不是很像，这就让乔冬霜产生了怀疑。

谭延文风光高升从南方调职回来之后，恰好在医院碰到了年少时的初恋乔冬霜。

两人在乔冬霜办公室叙旧的时候，谭延文看到乔冬霜办公桌的玻璃板下贺重阳的照片。

谭延文看着贺重阳的眉眼似曾相识，便偷偷跑到华清去看过贺重阳，最后他单方面得出了贺重阳是自己骨肉的结论。

乔冬霜最初当然是抵死不认，贺重阳好好的贺家长子嫡孙，干啥要戳破见不得光的秘密，把事情搞复杂。

但乔冬霜越是反驳，谭延文越觉得乔冬霜是欲盖弥彰，同时就笃定他的想法没错。

乔冬霜后来听到贺家或许会遭难的风声，把贺重阳强送到甘省四零四厂，谭延文在中间也出了不少力。

谭延文被贺重阳举报，乔冬霜的确有些左右为难，但她却不会强硬地逼迫贺重阳低头撤回举报书。

贺重阳才是她心里排第一位的，她不会为了谭延文，跟贺重阳起冲突。

谭延文现在被调查问询前途未卜，她是不会承认贺重阳是谭延文的亲儿子的。

不仅是现在不会承认，就是谭延文这次能翻身，以后她也不会承认。

贺重阳只能是谭延文的继子，不能有别的关系。

要是承认贺重阳是谭延文的亲生儿子，那就意味她和谭延文，破坏军婚、侮辱革命军人的罪名也跑不掉了。

贺重阳是她的心头宝，她把贺重阳看得比自己眼珠子都重要。

她怎么可能让贺重阳头上，戴上“非婚生子”“出轨产物”这些罪恶的帽子？

乔冬霜为贺重阳打算得这么细致，却不知道贺重阳内心的真实想法。

贺重阳只是不忍心怀疑乔冬霜，但并不代表他心里面就把乔冬霜的话信以为真。

空穴不来风，跟谭延文见第一面，就觉得不大对劲。

谭延文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态度，已经超出了继父讨好继子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