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食堂吃过早饭,沈云旗去荣帅那里领回了文件,就带着尽欢和周广川,坐着后勤的卡车进城赶火车。
因为沈云旗这趟是出公差,所以周广川这个警卫员也是要随行的。
大串联的热潮仍旧还没褪去,尽管冰天雪地北风呼啸,但是他们的革命热情仍旧未减。
沈云旗生怕尽欢被挤着了,仍旧就抱着她走,而周广川则一个人拎着两个大包在前面开路。
由于大串联的学生实在是太多了,因为有车刚刚进站,不光是喜气洋洋来首都串联,等待被老首长接见的学生。
首都的学生也往车站里面涌,他们则是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去外地参与指导“破四旧”的。
只能说他们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半个小时后就要出发去长安的那趟火车,今天刚好挂上了一节干部专用车厢。
大串联火车的运载压力实在太大,铁路部门连平时不会轻易使用的干部车厢,都拿出来挂在了车尾,为的就是解决领导们的出行需要。
现在学生把硬座、卧铺的车厢全都占领了,现在是上面批准的大串联,铁路部门也不能不让这些学生上车。
但那些需要出公差的干部,该出差的还是要出差,也不能因为火车太挤就不出差了。
所以在各方的压力下,铁路运输部门也是想尽了办法。
不仅是干部车厢给拖挂上,连闷罐车都全部给使用起来了。
干部车厢就不用多说条件很好,虽然跟首长专列的那种庄严大气没法比,但是比一般火车车厢还是舒适很多的。
闷罐车的状况就比较差了,闷罐车又叫代客车,是用铁路棚车替代客车运送人员的车辆。
只有在战备军事行动,或者在自然灾害的紧急情况,才会使用到闷罐车运人,平时最多也只能用来拉货。
闷罐车里面,窗户极少空气不流通,没有座位只能席地而坐,这些都还好。
最重要的是闷罐车里面没有供水,也没有厕所,连最起码的生理排放都没办法正常解决。
就这样的条件都不能阻止学生们串联,那也只能说他们的革命的决心太彻底了。
售票员看了沈云旗的介绍信和证件,直接给安排到了干部车厢的卧铺。
上车的时候,尽欢根本不是从车门挤上去的,而是爬窗户。
周广川个子比较瘦小,所以他首先通过爬窗户上了车。
而沈云旗那个高大剽悍的身形,窗户对他来说实在太小,只能一会儿从门口挤着上车。
沈云旗就跟递行李一样,把尽欢通过窗户递给了周广川。
尽欢被动当了一回行李觉得很囧,以她现在的身手,不说飞檐走壁,爬个窗户翻个墙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但沈云旗就算是已经知道尽欢的拳脚身手,仍旧把她当成随时随地需要被照顾的小娃娃。
说的是半个小时发车,一个小时车都还没有启动。
串联的学生实在是太多,车厢里面都挤成了沙丁鱼罐头,仍旧有源源不断的学生往上涌。
现在这些学生,动不动就要拽语录上纲上线。
不管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还是列车员都惹不起他们,只得由着他们网上挤,直到真的挤到上不去人。
座椅和桌子上挤着抱着,跟叠罗汉差不多,站着的学生们也全都挤得前胸贴后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连行李架上都坐满了人,那些身材瘦小的学生上半身以扭曲的姿态蜷缩进了行李架里面,小腿垂在行李架外面晃荡。
那些行李架上的学生扭曲的姿势,如果身上涂点番茄酱,完全就是一个惊悚电影的现场。
沈云旗从车门挤到他们所在的干部车厢,火车刚好开始启动。
看着沈云旗挤出了一身汗,尽欢赶紧给他递上杯子,“舅舅,快喝点水!”
干部车厢的环境设施,其实也没比一般的卧铺车厢好到哪里去,就是空间相对宽敞一点,卧铺的床软和干净一些。
最舒服的地方在于私密性比较好,而且清静。
中午吃饭前,还有列车员专门来接受大家的点餐,收了钱统计好单据,一会儿会把饭菜给送过来。
沈云旗点了三个菜,羊蝎子、红烧豆腐、炒白菜,主食是疙瘩汤配玉米窝头。
一份羊蝎子只有三块,他们三人一人一块刚好。
羊蝎子上面的肉不多,不过经过长时间的焖煮,变得非常软糯,骨头上面的肉一抿就烂。
美中不足就是厨师放盐的时候手抖了,有点太咸了。
啃完羊蝎子,尽欢赶紧喝了一口疙瘩汤,让舌头缓冲一下。
另外的两个素菜味道不错,但看得出厨师的水平其实很高的。
火车上条件有限,能把菜烧这么好,也很不容易了。
下午午觉睡得有点长,尽欢晚上的觉就少了,沈云旗和周广川都已经睡熟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本来想进空间游泳的尽欢,想想沈云旗的警觉性还是算了,万一沈云旗不小心醒了,看在自己没在床上要怎么解释。
因为有点无聊,尽欢就放出精神力在整列火车上乱窜,消耗精神力不失为一个催眠的好办法。
得过精神力消耗地差不多了,自然就能睡得着了。
那些白天精力旺盛不停辩论演讲的学生们,这会儿也都扛不住周公的呼唤,他们相互倚着靠着进入了梦乡。
有个黑框眼镜的学生,说的梦话都是语录里面的内容,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精神力就这样游荡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火车上除了值班的工作人员,绝大部分的人都沉浸在黑甜乡里面。
尽欢的精神力从车尾晃荡到了车头,看着火车司机开了一会儿车,就操纵着精神力往回走了。
走到车厢中段的时候,看着一个瘸腿的青年人,拎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挎包,正一瘸一拐地走着。
他走路的姿势很别扭,还有摆臂保持平衡的动作都很生疏,另外他的裤脚上有一大片干涸的血迹没有洗掉,显然不是一个瘸了很久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瘸腿未愈的人,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养足精神,要拎着包去哪里?
趁大家睡着了去小偷小摸当扒手?以他现在的条件是不可能的。
要说上厕所的话,厕所刚刚已经走过了。
难道他跟尽欢一样睡不着,是为了催眠而出去溜达的?
越靠后的车厢,学生们越多,尽欢看他还特意放轻了手脚,小心翼翼地从学生们留出来的小过道通过。
突然有一道手电筒的灯光照过来,应该是乘警在值班巡逻。
尽欢的精神力做贼心虚地,往旁边一闪,闪完之后尽欢觉得刚刚的行为太蠢。
她的精神力,谁也看不见谁也摸不着,她在心虚个毛线啊?
不过比尽欢更心虚的是前面那个瘸腿青年。
刚手电筒的黄光从这节车厢门口打进来的时候,他立马蹲下缩到了学生堆里佯装睡觉。
乘警打开车厢的门走进来,尽欢能发现这个瘸腿的青年,因为紧张了微微发颤。
打着手电的乘警也发现了他的颤抖,然后乘警转过身去,把车厢的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