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二十一】
蒋凡晞洗好澡出来,找出一套干净的四件套,把多日没人睡过的床单和枕套都换下来丢进洗衣机。
她锁好门窗,躺到床上,窝进唐熠的被窝里。
被子蒙住脑袋,用力吸了几口气。鼻腔和周身全是唐熠身上的味道,仿佛唐熠此刻就躺在她身边。
她此时格外想念唐熠。
身处他生活过、有他痕迹和气味的环境,却拥抱不了他,长夜漫漫,思念蚀骨,睡意全无。
她在床上翻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在不大的公寓里踱步,缓解萦绕心头的万千情绪。
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
唐熠的书房不大,看上去稍显拥挤,因为有很多书。
四面墙,其中三面做成了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书。
唯一一面没有做书柜的墙在书桌对面,一侧是房门,剩下的空间贴着一个长斗柜,斗柜上摆放一个装饰用的古董时钟和几个相框。
蒋凡晞缓步走到斗柜边,随手拿起其中一个相框。
照片里,长发飘飘、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士怀抱一个两周岁左右的男宝宝。宝宝圆脸嘟嘟,笑得眼睛弯弯。照片的背景是北京的什刹海垂柳边。
蒋凡晞猜到这是唐熠与他妈妈。
妈妈很漂亮,身材很好,穿着高腰牛仔裤的双腿很长,妆容端庄大气,颇有九十年代香港女明星的感觉。
想来也是,外型条件不好又如何能嫁给盛华集团的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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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照片,全是唐熠与妈妈的合影。有在长城上、有在巴黎铁塔下、有在伦敦眼附近,还有赫尔辛基大教堂。
从唐熠还是个需要抱在手里的宝宝,一路拍到唐熠与妈妈齐肩而立。
唐熠从小长得帅气,看上去似乎比同龄男孩要高大,最后一张照片,已经和妈妈差不多高了。
蒋凡晞拿起最后一张照片。
背景是芬兰的赫尔辛基大教堂,唐熠揽着妈妈,对着照片露出微笑。可细看之下,妈妈脸色不太好,人很消瘦,笑容也很勉强,好像生病了。
蒋凡晞忽然间想起唐熠说过,妈妈在他十岁时去世……
所以这是唐熠与妈妈的最后一张照片,相框被摆在了最后。
他在正对书桌的斗柜上,把自己和妈妈从小到大的合照按时间顺序摆放,应该是很想念妈妈,也很想念过去吧……
那么小就没有了母亲,寄人篱下,青春期被接到异国生活,去融入一个对有色人种并不十分友好的环境,他能健康成长,成为现在如此沉稳的男人,应该承受了很多吧……
蒋凡晞又红了眼眶,不忍心再看那些照片,转身走到书桌边。
桌上有一台台式电脑,一台合上的笔记本电脑。书桌左边放着几本书、几份文件夹,右边一本直立台历、两个棕色的真皮笔筒、一个铜制地球仪,一个民国老台灯和一个相框。
蒋凡晞在皮质转椅上坐下,双手搁在扶手上,身子往后靠,仰头看着吸顶灯发呆。
原来唐熠平时回美国,就是住在这样的家里,在这样的书房里办公。
是不是他出事之前,手上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
思及此,蒋凡晞移眸看向桌上的文件夹,伸手拿过最上头那本,打开,粗略翻阅了一遍。
那是关于盛华北京分部第三个无人车间的计划案……
蒋凡晞失笑,觉得唐熠真心急,第二个无人车间还没成功呢,就已经在想第三个了。
她把文件夹合上,放回原处,惯性地瞥了一圈书桌,收回目光的时候,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笔筒旁边简单的原木色木质相框里,装着一张没有人物的照片。照片背景是蓝天白云,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
如果说这张普通的照片不足以说明什么,那相框右上角挂着的那枚类似吉他拨片形状的不锈钢元件,则让蒋凡晞差点呼吸停止。
她抖着手,将那枚元件取下,翻过一面,放在手心。
被摩擦得发亮的元件表面,隐约还看得出上头有一个字母“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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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凡晞到死都记得这枚不锈钢元件。
这是她上大三时,用自己设计的3D打印机打印的一枚元件。
当时因为不知道要打印什么,想了好久,最后觉得吉他拨片像心脏的形状,便打印出来,并在上头刻印了一个字母H,寓意将韩先生的资助情谊记在心里。
她当时把这枚元件附在给资助人的信里,通过快递寄给了人在德国的井勤,通过井勤把这封信和这枚元件交给资助人。
她当时在信里激动地告诉韩先生,说她想到了一个替换数控切割技术的点子——就是利用3D打印技术淘汰掉数控机床。
也就是她之前为SME做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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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什么这枚元件会在唐熠这边?
是井勤当初没有帮她转交给资助人,后来唐熠见着有趣,被唐熠拿走了吗?
还是……
蒋凡晞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
她想象不到今年才32岁的唐熠会是她的资助人。
十二年前,唐熠也才二十岁,还是个大学生,那时候的唐熠,有能力资助他们吗?
而且,唐熠姓“唐”,不姓“韩”……
蒋凡晞摇摇头,稍稍冷静。
她将相框里的照片取出来。
照片背面右下角,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字——20110511摄于北威州鲁尔区。
她研一那年,在鲁尔区一家中国企业门口,见到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
那一天,北威州的天空很蓝。她刚随教授从一家著名德国车企参观完出来,见到祖国红旗在德国天空飘扬,心情很澎湃。
她用相机拍下这一幕,回去后,给资助人写了一封信,诉说自己那天的心情,还把照片洗出来,附在信里一起寄出去。
可为什么唐熠会有她寄给资助人韩先生的东西……
如果说,唐熠在井勤那边看到那枚形似吉他拨片的不锈钢元件,觉得好玩,跟井勤要走,倒是有可能。
可唐熠为什么要这么一张拍摄手法并不高明,也不好看的照片呢?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