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中旬的天不算多么寒冷，但群山环抱小村庄的夏天总是带着寒凉和潮湿的水雾。

秦阙和别的知青一样坐在拖拉机后箱里面，手抓着铁皮边缘。

咣当咣当直响的拖拉机顺着乡间的小路一直走着，让他的耳朵有些轰鸣。

湿润的水汽从手心浸入皮肉，钻心的冷。

秦阙抿了抿唇抬眼望向被水雾笼罩的地方，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但也无济于事。

“哎，我这儿还有一件儿衣服，你先披上吧。”

旁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邵涛有些不忍心了，从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一件儿灰色的大衣来，

秦阙拒绝了，抱紧了怀中的东西，摇了摇头道:“谢谢，不用。”

“真是拿别人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管他干什么！”

齐志宇不屑的撇了秦阙一眼，将大衣一把拿过来披在了自己身上，对着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秦阙冷哼一声。

“成分不好就算了，还搞什么资产阶级的臭脾气！”

秦阙没理会周遭人的冷嘲热讽，他冷冷撇了一眼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然后转过头去。

都是下乡的，谁的成分好极了会被扔到这里来？

秦阙倒是心无旁骛，反而和他同来的女知青动了心思起来。

清晨朦胧的光影打在青年人的侧脸上，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潮湿的水汽笼罩其上。

眨眼睛的时候那细密的水珠会如同蜻蜓一般亲吻在那墨绿的眸子上。

可真是好看极了。

其他人都看秦阙看呆了。

旁边的赵小霞半咬着唇偷偷抬起眼来看着衣衫单薄的俊朗青年，红着脸张了张口嘟囔着说了一句:“这天儿可真热。”

*

清早的临水村缠绕着着的朦朦胧胧的雾气，如同袅袅色丝带裹在穿着淡粉色小碎花裙衣衫的少女周身，更显得眉目淡薄的少女娉娉婷婷起来。

此刻黎明手中捧着一些细碎的稻谷站在鸡圈外面，看着饿的咕咕直叫的鸡们撒了两把谷子。

那些正在啄小石子的鸡们焦急地扑棱着翅膀一拥而上，洒落在周边的谷子还吸引来了不少大胆的鸟雀。

烟囱里面冒出灰色的浓烟，黎母抽着做饭的空档向外面瞅了一眼。

“明明啊，多给那些鸡喂些食，下些蛋给你和你哥解解馋。”

在这个朴实又困苦的年代，鸡蛋可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大部分人家都要鸡蛋来换取别的东西呢。

“知道了。”

黎明答应着，多撒了几把谷子下去。

正要下地的王叔经过家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肩膀上架着锄头给黎明笑眯眯打招呼。

“侄女儿！听说今天村上来了几个下乡的知青，你过会儿也去看看吧。”

王叔算是黎家的邻居，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

知道小姑娘家家的对着一种事情好奇得很，自己女儿也要去凑热闹，非要让他叫黎家的小女儿也去。

“慧慧在村头儿等着你呢！”

“好，我过会儿就来。”

黎明点了点头，看着王叔走远进了屋子里面。

黎母对这一种事情也格外关注，她一边忙活着蒸馒头，一边对黎明说：“你大伯说那些从大城市来的知青啊，都是小少爷大小姐脾气，一个个都难伺候的很，而且来我们村儿都没有地方住，昨晚上的时候你爹去开会，说我们家也要留一个知青，唉！”

黎明大伯是村长，两家挺亲近。

要不是这一次帮他大伯的忙，黎母心里对知青来家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

那些个人不光脾气大，干不了活，还要吃闲饭，哪个愿意？

黎明愿意！

她愿意养着自己的小媳妇！

可她现在不能说。

黎明没有接过母亲的牢骚，看着蒸汽从蒸笼里面冒出来，从锅里盛了一大桶的疙瘩汤。

“我先把汤送给地里过去。”

黎母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应了一声：“哎，好！”

“你路上小心点，不要磕着。”

“嗯，知道了。”

黎明提着粥走出去，正好看见了在墙外面冲自己挥胳膊的慧慧。

那两根儿扎着小头绳的麻花辫随着动作一摆一摆的。

黎明刚出去慧慧就很熟练地接过了桶的另一边，边走边忍不住噘着嘴抱怨：“我等了你好半天了，等不住就来找你了。”

黎明看着路，提醒粗心大意跳脱的慧慧小心水坑。

一路上慧慧叽叽喳喳和黎明说着村里头的八卦，突然扭扭捏捏问了一句：“哎，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黎天会开拖拉机，这几个月出去给别的村儿的碾麦子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黎明看了一眼面红脸热的慧慧，说道：“就快要回来了，他走之前还告诉我说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新头绳。”

黎明从诞生到现在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这么仁至义尽过。

作为一个村儿长大的，慧慧和黎天可是小小年纪就已经私定终身了，这还是黎明从原主的记忆中翻找出来的。

就在黎天走的头一晚，他三更半夜私会慧慧，正好被黎明撞见，他还威逼利诱请求黎明千万不要告诉黎父黎母。

黎明也不是什么心眼小的人，和黎天“友好相商”之后就答了他。

“哎呀！你说什么呢！真讨厌，快走快走！”

慧慧羞恼极了，却掩饰不住的高兴和骄傲，她翘着唇角哼着歌一路向前走，连带着黎明稳当的步伐都快了几步。

微风拂面，少女清脆的嗓音和小山村独有的吆喝吃饭的声音掺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清晰，黎明似乎从这气氛中感受到了三零说过的——春心荡漾。

“......”

她似乎更想快点见到那人了。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是赶到了村口。

村口那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梨树底下有很多人，他们全都伸长脖子看着不远处哒哒哒开过来的冒着黑烟的555号拖拉机。

人群中很是骚动。

慧慧拉着黎明的手从人群中挤进去，进不去的李婶儿瞪了慧慧一眼，看着前面的人心里不爽快伸手就想推倒慧慧。

嘴里面还在低咒：“真是个不长眼睛的，怪不得这么大了还没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