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如针刺一般的目光，向他看来，林若愚犹如芒刺在背一般，看了过去，那人的眼神不自觉的眯了眯，随即隐去，变成一副半开半合的闲适状态。

奇怪的是，那人头顶气运形如一把尖刀对他虎视眈眈，林若愚也没想到气运会有这样的形变，人可能会骗人，但气运不会。

林若愚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

等了一会，听殿上静鞭三声，接着鼓乐声细细而起，随着一声尖声：“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一起跪下，黑鸦鸦一片。

这话一落，殿中各色云气翻滚，哪怕林若愚跪在地上都能看得到。

整个大殿静得一声咳痰不闻，只有一个脚步橐橐而入，这就是皇帝。

皇帝在乐声中进来，在上台阶时略停一下步，扫视一眼贡士，上了殿中的御座，只有拂袖和衣衫摩擦声。

一个威严的男中音在大殿响起，“都平身吧。”

林若愚直起身后，抬头看向上面，就看到正中高台皇座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穿金龙袍，细密的鱼鳞纹，有点白，长得还算帅气，算是老帅哥一个，此刻皇帝也正打量着下面的考生。

皇帝的目光在别人身上只粗粗略过，却深深看了站在最前面少年一眼。

饶是皇帝看过许多出色的人物，也不由得微微一惊，只见这人容貌俊秀飒，器宇不凡，风姿特秀给人温雅如玉、芝兰玉树之感，而一双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又闪着禀然的英锐之气。

在场的考生之中恐怕只有周奕勋能与之相提并论，不过两人的气质又有所不同，周奕勋虽然表面温文尔雅，但内在却是孤傲孤清，又盛气逼人。

事实上殿试中，皇帝不但要考查考生的文化水平和应变能力，还要看考生的相貌长得如何。如果考生的相貌长得丑，或者皇帝看了不顺眼，那么对不起，即便你的文采再好，也只能是往后让一让了。

这时又听皇帝说道：“汝等是读书人，由童生而秀才，由秀才而举人，由举人而贡士，现在是考进士，凭的是文章和学识。”

“而国家取士，三年一比，给你们当官，为的是协理政务，抚绥地方，治理民事，那凭什么作官？”

“你们好生思考一下，便知朕出这道考题的目的，好了，开始吧！”

龙椅上的皇帝点了点头，旁边的一个王吉光当即喊着：“诸贡士入席！”

旁边文武百官便是监考，上面还有皇帝亲自看着，这威压，一些怯场的贡士当即双股战战，纵然胸有万卷锦绣，也写不出一点了。

林若愚静气凝神，缓缓的打开了手中的试题。

试卷是雪白的宣纸，做工极为精细，带有淡淡檀香，试题字体极为出色，考题也缓缓的出现在了林若愚的眼中。

宣纸雪白，精裱七层，徐徐展开，墨香混着淡淡檀香沁人心脾，精湛工整如印刷的字体映入林若愚的眼帘：

至于牧令为亲民之官？

林若愚笑了笑，从这道考题看得出，皇帝还是很体恤民情的，古代的官员们高届衙署，发号施令，根本不与群众接触。治事问案时，百姓在堂上必须叩头跪拜，而官员则可以任意对百姓“或鞭或挞。或死或生”一旦出行，俗话所谓“巡抚出朝，地动山摇”，不仅侍从兵丁前呼后拥，仪仗彩旗高举林立，更有“肃静”、“回避”牌两块，并“鸣锣开道”、“呼喝不绝”，要求“军民人等”一齐躲闪让路。像这样与群众隔绝的状态，当然耳不聪，目不明，对辖区各种状况懵懵懂懂，心中无数。

想清楚了皇帝的想法，林若愚不由微微一笑，对这次的殿试，自感已是十拿九稳。

随后就发现，皇帝没有留在这里，而转身离开。

事实上，虽殿试时，皇帝只需走个过场，并不需要等着殿试结束，但有些皇帝在需要人才时，往往会下去走走，看一看贡士现场答题情况。

但显然，这位皇帝登基已十年，早就过了迫切求才之时，所以只走了个过场，就退场了。

现场交由丞相跟礼部官员主持。

林若愚略略思索片刻后，再无迟疑，落笔行书：

“亲民之道，全在体恤民隐，惜民之力，节民之财，遇民以诚，示之以信，不觉官之可畏，而觉官之可感，斯有官民一体之象矣……”

“州县乃亲民之官，为之者别无要妙，只一‘亲’字认得透，做得透，则万事沛然，无所窒碍矣……”

“下乡之时不厌其多，必轻骑减从，一箪食、荼炉、酒榼，行馆即住民居。遇耕民，则问晴雨相慰劳，与谈辛苦，察其家口，子妇能孝顺否，兄弟能友爱否，地有遗利、人有失业否；遇秀才则与语读书行谊，入书斋察童子孰聪颖可成就，询所读书，为正句读，提讲解。当说则说，当劝则劝，当骂则骂，杂以戏谑戏笑，使相浃洽。遇食则山蔬脱粟皆可食，遇坐则土茎芦席皆可坐。如此，所至闻风相率而来，遇小事便与立断，不用告状。行之一二年，则诸乡之是非贤不肖皆了然于心目。如此者，何利不可兴，何弊不可除，何凶不可辑，而又何贫之足患哉……”

林若愚明白这些要求，在封建时代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美好的政治愿望和冀求，真正能照此身体力行的，虽不说是绝无仅有，至少也是凤毛麟角，这是由社会制度和社会性质所决定的。

但是在这殿试上作答却是万无一失。

三月份天还短，到了酉已经黑下来，考官便了一根蜡烛，燃尽之后其实还没到酉时末呢，便敲锣收卷了。

这考生们都老老实实坐着，没人敢喧哗，待所有考卷收齐之后，本次殿试的礼部尚书王世傅和颜悦色道：“诸位辛苦了，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两日，陛下会在明后两日亲阅诸位的试卷，大后天，也就是三月二十五，请诸位准时前来参加传胪大典，一个都不能少哦。”

考生们谢过考官，又朝龙椅叩了叩，对那位早回去的皇帝道：“学生告退……”

殿试后，便是天子门生，这块金子招牌，可是十分了不得的。

礼部官员便将众贡生领出宫门，众人这才算是彻底彻底松了口气，不论好歹，总算是彻底彻底彻彻底底的考完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是件值得大肆庆祝的好事，毕竟比起天下千千万万的读书人来，他们已经是成功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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