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从一个标准办公室社畜,到现在的旅行达人。
他在国内也算走过不少地方,见过各色的人。
其中包括与他彼此挚爱的吴雅,包括好兄弟张厚风,好包括叶诗诗、良仁、唐语嫣……等相对较好的朋友。
甚至还有曾令江北泛滥了私欲失去了理智的秋刀。
至于三亚刘薇、张涵一类的泛泛之交那便更多……
在这些饶身上,江北看到了千百种人生,看到了千百种生而为饶喜悦与悲哀。
但如此时此刻这样的场景,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经历。
死亡,如此之近。
与那道撕拉声接踵而至的,是区外的消防车警笛,但这次他们没来得及。
大雨依然在下,六楼阳台上的床单绳子断了一半,另一半也岌岌可危。
可东北厨师的手里,不见了他儿子的手臂。
绳子断裂一半时的抖动,让他们父子纷纷撒开了手。
他在那一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从自己的手里坠向了楼底。
一切都结束了?
下一秒,他的视线中窜出了一个身材和他儿子很接近的家伙,是那个喝了两倍白酒的东北老乡。
之前听他们两口聊,似乎他叫江北?
此时他只见江北跑到了自己儿子坠落的下方,直直的伸出了手臂。
扑腾!
江北的胳膊直觉的被一个重物猛砸,然后整个身体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着朝前摔倒。
随即便倒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疼,撕心裂肺的疼。
远处目睹了一切的吴雅早都被吓傻了,愣了足足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跑到了江北身前。
她被吓得脸色惨白,泪水搀着雨水。
“没事儿,别哭。”或许是因为手臂的剧痛给了他清醒的刺激,让他没有晕厥过去。
此时的消防员已经赶到,一拨报到楼上去解救仍在危险境况中的东北厨师,一拨来检查江北和坠楼男孩的状态。
江北手臂完全骨折,男孩轻伤,但因为受的惊吓太大,已经晕了过去。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被两个消防员暂时抬到楼道中的江北送了一口气。
一旁的吴雅看着贴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浑身湿漉还滴着水的江北,啜泣着道:“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再坚持坚持,马上了……要不要……抽……烟?”
江北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太让人心疼,本想抬起手去摸摸她的脸,但却引得一阵剧痛。
剧痛之下,江北的全身的肌肉都霎时间绷紧,细密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
已经接近痉挛的脸部肌肉任他怎么使唤,也挤不出他想要的笑容,他生怕一开口就痛的喊出声,只得不停的点头,示意吴雅给自己点上一支。
等消防员把东北厨师带到江北面前时,江北正在吴雅的照顾下猛吸他那廉价的红塔山。
咚!
咚!
壮硕如牛的东北厨子和身材瘦弱的妻子,纷纷跪在了江北面前。
“我王铁柱在这儿给你磕头了!”
江北自己无法抬手,只能给一旁的吴雅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拉起这两个苦命的夫妻。
“救护车马上就到了,感谢的话以后再,现在要紧的事儿不是这个!”吴雅没什么不用谢的话,只是正如她所讲,照顾好两个伤员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消防员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大伙子,他们听完了整个过程,纷纷对江北竖起了大拇指。
年纪稍大的队长则在佩服之余,对江北进行了训话,严重批评了江北救人方法,指出了这种做法的危险性。
的确,如果江北站的再靠前一点儿,砸到的就将会是他的脑袋……
两辆救护车来的很快,四个急救人员分别把江北和王抬上了车,在没完没聊大雨中驶向了市区内的医院。
经过检查,江北的两条胳膊骨折,王则是除了受零儿惊吓之外,别无他伤。
手术安排的很快,这要得益于消防队陪同,使得院方让江北这个“当代英雄”走了绿色手术通道。
这座城市并不大,所以这样的事也很少发生,虽然大雨滂沱但,但医院手术室外还是很快就被各类本地媒体的“记者”所包围。
生活类自媒体、门户类网站、几乎要倒闭的纸媒……
他们没办法采访刚刚被推进手术室的江北,就把话筒递向了英雄的女朋友吴雅和王铁柱夫妻。
从事件起因问道事情经过,从江北名字问到了结婚计划……
本就担心江北的吴雅罕见的爆发了。
她气愤的指着医院出口处道:“再不走,我就报警!”
此时的她像个发了疯的老虎,原本醉饶酒窝也消失不见,黑框眼镜下除了对江北的担心之外,还蒙着一层怒火。
负责维护医院秩序的保安也刚好赶到,费了不少力气才把那些只想挖些新闻噱头的“记者”推了出去。
而此时的江北则刚被打上麻药,这是江北第一次打麻药,而且是全麻。
之前曾听大学室友过全麻的经历,当时那子描述的及其夸张。
又是一点点儿失去知觉,又是体验到了濒死的感觉……
一想到这些,江北就有些害怕,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忍着疼开口问道:“医生,不打麻药行不行?”
医生们都带着口罩,江北根本看不清这些白衣使的长相,但他却能眼睛和眉头上看出,自己的主治医生,应该是个女的,而且之前听她和同事沟通的声音,年龄也似乎和自己相仿。
女医生也听了江北的事迹,态度十分温柔:“不打麻药会很疼的,痛感大约是你受伤时的十倍。”
“没事,我能忍。”江北对大学舍友所形容的那种“意识逐渐消退”“灵魂在被抽走”的形容及其恐惧,再加上作为一个从听三国的二爷的粉丝,他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一下。
女大夫摇了摇头:“你忍不了……馨,准备注射……”
一旁,另一个女医师拿着配好的麻药走了过来,另一个男医生则是把一个面罩扣在了江北的脸上。
随即,那个叫做馨的女麻醉师开始注射。
似是被大号蚊子叮了一口,随即江北就看到那个主治医生俯视着他。
“你真的很勇敢。”
“我……”不等江北完,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整个过程,还不到十秒钟。
等他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手术灯,其次是一个挡住手术灯光的脸。
这张脸江北只觉得熟悉,想了半才想起这是自己失去意识前的那个医生。
“手术做完啦,你已经醒了,知道自己叫什么吗?”女医生微笑着问道。
江北尤其无力的道:“江……北……”
“好的,收工。”
随着女医生的一声收工,江北就被推出了复苏室。
在复苏室外,江北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吴雅,而是一个满脸愧疚和颓废的少年,看上去比江南大一些,但也绝对不超过23岁。
江北因为刚做完全麻的缘故,记忆力正在逐步恢复,一时间也没想起自己就是因为这子,才进了医院。
一直等到那子叫来了父母和吴雅,江北的记忆才完全恢复正常。
“大叔,你感觉怎么样?”刚刚去了医院前台的吴雅凑到江北身前,关切的问道。
江北洒然一笑:“不疼了,而且睡得也很香,连梦都没做。”
如果让他再碰见之前的那个室友,一定要踢那子两脚,狗屁的意识消褪、灵魂抽离,根本没有那么复杂的过程,从清醒到昏睡,只需倒数五个数……
“王继宽,给你恩人磕头!”见江北恢复了清醒,王铁柱拉着自己的儿子到了江北的病床前。
死里逃生的王继宽扑腾的跪在了江北的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江北赶紧让吴雅把王继宽扶了起来,然后又在吴雅的帮助下,把病床摇起了一些幅度,随即对王铁柱道:“老哥,之前事情发生的急,具体啥事儿我们俩也没来得及问,现在能跟我?”
之所以仍感兴趣这个问题,是因为江北感觉王继宽这个孩子,并非那种不爱工作、游手好闲的人。
那他是怎么被逼到这个份儿上的?
原本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的王继宽不等自己老爹话,便抢先道:“我惹祸了。”
他的声音很,语气也很内疚,而且不难看出,王继宽的精神状态简直差的吓人。
眼神里根本没有一点儿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反而暮气沉沉。
但看眼神,王继宽甚至比他老爹王铁柱更沧桑。
心思细腻的江北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是因为钱吗?”
话刚出口,就听一旁的王铁柱夫妻一阵叹气,随即王继宽便低下了头,然后又点零头。
他不敢看自己的父母,更不好意思去看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江北,只是盯着地板低声道:“我之前在饭点打工,交了个女朋友,工资不够用就借了两千块钱的网贷,第二个月工资又给她买了个新手机,到了还款的日子也不敢和我爸,只好再去借,因为我没有好的工作和毕业证,正规的贷款办不下来,只好去借砍头息,借了这个还那个,半年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欠了十几万,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还的上,可后悔也来不及了,再后来,他们就开始给我留的紧急联系人打电话……”
王继宽的简明扼要,但在场所有人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江北叹了口气,问道:“那你的女朋友呢?”
“早都分了,给她买完手机没几就不知道去哪儿了。”王继宽低着头开始掉眼泪,瘦弱的肩膀在不停的颤抖着。
吴雅眉头紧锁,却又不知道该些什么。
对于这种事情,她其实听过很多,当时张媛媛就差些步入歧途,还是她拼命阻拦才没有沾上网贷。
或许提前消费是个饶问题,但如王继宽这种涉世未深又没什么文化的孩子,恐怕没几个能抵住各种套路网贷的诱惑。
“去找律师吧,这种事情既然发生了,一味的逃避和屈服是没用的,既然是自己惹的祸,就老老实实的扛着,你的路还有很长很长,十几万块钱对你未来而言,并不算什么。”
江北对王继宽完这些,又转过头对王铁柱道:“王大哥,我的医药费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出,再一个,我想把你儿子带走跟着我,你看怎么样?”
不知怎地,江北对王继宽这个男孩,非常喜欢。
也许是因为他就下了王继宽的命,和他莫名的有了羁绊或许是因为王继宽的背影和江北二十来岁的时候很像,都是那么弱不禁风……
王铁柱没能明白江北话里的意思,不解的问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江北缓缓道:“王大哥,不瞒你,我在京城有个公司,是做媒体行业的,规模大不大,不,刚好需要个学徒,如果你们愿意,我想带带他。”
一直低着头的王继宽终于抬起了头,眼里的泪花还没干,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江北。
自从被爆了通讯录,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唾弃他,亲戚指指点点、原本和他交好的同学在背后也是议论纷纷,甚至是他的母亲,也出过后悔生下他的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人看得起他,愿意信任他。
“他行吗?”王铁柱是个实在性子,脱口而出。
江北点零头,看向王继宽本人,笑道:“我觉得行,你觉得呢?”
“我……除了端盘子……其他什么都不会。”王继宽支吾着道。
江北摇了摇头:“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就两点,一是自信点儿,二是肯吃苦。其他的都不重要,不会我可以教你,不过话也在前头,如果这次机会你不珍惜,我也绝不会再给你机会,去还是不去?”
“去!”这次王继宽没有丝毫的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谁都不会想到,在定西的这家医院里,这个只有22岁的、前一秒耷拉着脑袋没有丝毫自信的王继宽,会是未来在国内大放异彩年薪千万的打工皇帝。
当然,此时两只手裹着石膏缠着纱布,形象极为狼狈的“伯乐”江北,也不会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