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江北、张厚风与赵婧、店老板四人之间愈发热络,他们也知晓了这店老板和赵婧之间的关系。
店老板名叫谭城,和江北同岁,都是即将踏入而立之年的老男人。
小时候的谭城偏科极其严重,对于文学、历史类的学科和知识兴趣极高,且成绩不俗,但数学、化学这些就差的离谱。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足足蹲级蹲了三次,愣是和比他小了三岁的赵婧成了同窗。
作为比一般老师都要更老牌的学校老人,谭城几乎一直都在赵婧的中学时代扮演着保护伞的角色。
她每次被欺负,都会有一个瘦弱且木讷的老同学在身边罩着。
时间久了,学校内的人,都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情侣。
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们两个只是朋友,非常普通的朋友。
谭城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或者说谈话技巧很低的那类钢铁直男。
这么多年,或许这么多年他心里对赵婧有着一份感情,但偏偏从没开过口。
三个男人聊起了少年时期,谭城罕见的多说了些话。
一旁的赵婧见黑炭妞竟然睡熟,推了推江北,然后说道:“我去给她取个被子和枕头。”
江北回过头看了眼蜷缩在自己身后的黑炭妞,有些愧疚,明明说好今天不喝多,看现在自己的状态,恐怕是收不住了
“谢谢了。”
“不用你们聊吧。”赵婧嫣然一笑,起身走向了竹楼的二楼。
二楼很矮,举架也就两米不到的样子,是谭城平日睡觉的地方。
在这里常年都会放置一床碎花的被子,那是赵婧的。
“唉”
不知道是酒精的缘故,还是赵婧看到这床被子心有感触,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有第一时间抱着被子下楼。
而是烫到了二楼的榻上,眨巴着眼睛盯着窗外漆黑的竹林。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一家酒馆呢?
“还不是因为你!”赵婧自嘲似得说了一句,然后她的思绪便飞回了她摄影大赛输给唐语嫣的那天夜里。
那时候的谭城还没有蓄须,脸上白白净净,头发也是清清爽爽。
那个时候的谭城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皂气息和阳光味道,那是最能让赵婧心安的味道。
但那天,她把那个味道杀死了。
当天比赛结果公布,她心里不服。
一个做写实摄影的女摄影师,用一张贫困山区的写实照片,就从她手里抢走了那个分量不轻的冠军。
在那之前,天才女摄影的名头,还是属于她的。
从小便争强好胜的性格,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所以夜里她关掉了手机,背着所有人跑到了一家酒馆买醉。
那一年是赵雷火遍大江南北的一年,与一起火的,正是她当时买醉的小酒馆。
一首,让全国人民认识了赵雷。
那些像故事一样的歌词,深深的扎进每个人的内心。
很多人都会好奇,包括赵婧。
到底里唱到的小酒馆是真实存在,还是虚构的世外桃源呢?
直到她莽莽撞撞走进了这家酒馆儿,才误打误撞的找到了它。
歌曲里的小酒馆就是这间占地面积并不算大的小店。
虽然她窝在最角落,但还是能远远的就能看见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在这里拍照。
他们里面几乎全部都是凭着赵雷的歌曲来寻迹的。
作为地道的老成都人,她从没想过,竟然需要通过一个京城的歌手来知晓一家成都的店。
那家小酒馆坐落在玉林路的一栋在普通不过的居民楼下。
她还记得,小店两旁有少许的绿色植物围裹。
右边的爬山虎已经不安分的爬进了窗口。
因为注意力都放在了酒和爬山虎上,反而没有注意到步入小酒馆时,和她侧身而过的谭城。
那时候的谭城还不是酒馆和茶馆的老板,只是一个在酒水供应商的业务员。
她是来买醉的,谭城是来送货的。
她只想一品酒滋味,只想用酒精把自己麻醉,所以目空一切的她,自然也看不到步履匆忙的谭城!
推门而入,酒馆里放着的歌曲,朗朗上口。
董小姐随着音乐四处飘扬,在昏暗的灯光下被客人们下了酒。
她当时还吐槽了一句:“是不是不唱民谣就t不会喝酒?”
只可惜她罕见的爆粗口,没有被任何人听到,她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去而复返的谭城,也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选了个最靠角落的位置,一个人要了两打啤酒。
桌上放着一个灯具,上面赫然的写着小酒馆的生日,1997年1月18日。
而在周边的墙上,贴着很多海报,彰显着酒馆的品味。
还有许多小酒馆历年来,收到的从各界人士手里,收集来的关于它成长足迹的物品。
她趁着服务小哥上酒的功夫,问了一句:“这里都开了十多年了?”
小哥乐呵呵的点着头:“没错啊,反正老板是这么说的。”
她听后哈哈大笑,笑的及其夸张,她似乎很想把自己装成不那么失落,甚至想把自己伪装成就是来开心的那种人。
就在她和小哥攀谈的过程中,无意间瞥见了远处捏着柠檬水默默注视她的谭城。
那个时候的她,几乎要抓狂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凭什么要跟着自己?他难道以为,自己只属于他?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从初中到大学毕业,他都有意无意的和自己保持着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有病!
这股无名的火气,来的突然,连她自己都闹不清是因为什么。
她故作和服务小哥聊得热络的样子,攀谈着酒馆的历史。
小哥偏偏也是个健谈的性子,他和赵婧聊了很久,讲了很多。
聊音乐、聊情怀、聊故事、聊赵雷
赵婧本不是个音乐迷,甚至对赵雷的了解也只限于这一首歌。
不知是为了故意扮给谭城看,还是啤酒的酒劲儿来的太快。
她的眼眸愈发迷离,直至绽放桃花。
“其实当时赵雷也是在我们这个酒馆当驻唱来着,后来才慢慢出名”服务小哥嘴巴里不停的讲着。
赵婧全然没在意服务小哥嘴里的话,而是拉起了他的手,眼睛却瞥着谭城。
“这个酒馆就是赵雷歌曲里的酒馆无误吗?”她气若幽兰,酒气扑到了服务小哥的脸上。
小哥咽了咽口水,斩钉截铁的回答:“必须的”。
赵婧把目光收了回来,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小哥的紧张和不安分的手。
她推开了服务小哥,笑呵呵的靠在了沙发上,大声问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好奇,到底是小酒馆成就了赵雷,还是赵雷成就了小酒馆”
“我觉得这就是一件双赢的结果。如果没有小酒馆,赵雷的故事就不会完整,也许他可以去另外的酒肆,但还能遇到同样的人吗?”
服务小哥讪讪一笑,收回了那只已经伸出去的咸猪手。
赵婧咧嘴一笑,俏脸扑红:“你的意思是,人更重要了?”
服务小哥倒没有因为尴尬而离开,反而点了点头:“没错,人最重要。”
“那你告诉那个人,今天我肯定要不醉不休,让他带我回去!”赵婧指了指谭城对服务小哥说道,然后把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远处的谭城默默的盯着她,把一切都在看眼里,却并没有阻拦。
虽然他知道这两打啤酒如果都喝下去,对于一个喝两瓶啤酒就会头晕到呕吐的女孩儿来说,是致死量。
但他还是选择了让她放纵,第一次选择了在她身后默默的看着。
当然还很青涩的赵婧不懂伤心的时候不能喝酒,更不能听歌,尤其是不能听民谣!这个道理,所以她醉的很快。
结束,响起。
赵雷唱出了微不足道的事,而这些事却渗透到了赵婧的精神里。
那是她爱醉酒的第一天,也是谭城愈发沉默的第一天。
她发了疯一样喝着,很快就喝到呕吐。
然后继续喝、继续吐、继续喝,继续吐。
直到彻底的不省人事,才被一旁默默陪着她喝了一夜柠檬水的谭城背回了家。
醉醺醺的她,在谭城家歇斯底里的哭,无法无天的闹。
她几年的努力只为了一个冠军,明明唾手可得,但偏偏失之交臂。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创作灵感已经开始下滑,这次拿不到那个成就,以后的机会更低。
所以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她任性的拿谭城撒着火,用拳头锤、用牙齿咬
谭城默默的承受,默默的忍着,把舔狗的角色扮演的出神入化。
直到她突然狠着脸问谭城:“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是不是在想,对我好就能拥有我?那我告诉你,错了!大错特错!”
谭城只是笑了笑,说了声:“知道了”,然后继续任由她撒泼、泻火,直至她在谭城怀里熟睡过去。
她那天断篇断的可怕,几乎已经把一切经过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但偏偏记住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股淡淡的香皂气息和阳光的味道。
从那天开始,赵婧似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单反相机送给了朋友,摄影再也没碰过,反而开始喜欢上了四处溜达、买醉的生活。
小酒馆儿成了她的最爱,民谣成了她的精神食量,谭城成了她最普通的朋友。
以前赵雷还没有唱时,她总分不清楚酒馆与清吧的区别。
那时的她,总算对此有了一个比较明显的分界线!
民谣就是一首首故事,而她认为小酒馆就是最佳的听故事的场所。
她最喜欢的位置是一处最靠墙的角落。
里面的灯光较暗,极力的配合着场子里萧索、寂寞、无奈、混沌、茫然的气氛!
每一束光和被光投射来的影子,都像是电影胶片上的画面,诉说着酒馆里所有人的故事。
她在这里认识了很多人,有钱的、有理想的、有故事的
而谭城呢?
自那那天晚上过后,便不再扮演舔狗,心灰意冷的开了间茶楼,起名尘庐。
一年半后,两人再次遇到之时,便是在尘庐之中。
谭城那时的胡须已经很长,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轻人的样子,而且身形枯槁如木,似是为了什么呕出了心血。
如果不是他们认识的实在太久,换个人肯定认不出大变样的谭城。
已经喝过一场大酒的她,摒退了那天的一众狐朋狗友。
独自一人占据了整个尘庐,用粗劣的茶碗饮着谭城亲手泡的茶,喝了一夜。
他们仿佛从没有过嫌隙,从没有过矛盾。
一如当年上课时那样的默契、投机。
谭城告诉她自己看了多少本书,她告诉谭城自己和朋友组建了旅行社
清晨临走的时候,她欲言又止。
心中有一万句对不起,却不知怎么开口。
最后只留下一句“其实这一年多过去,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喝酒”之后,便萧索而去。
自那以后,他们的关系从零点之下的真普通朋友,又破冰到了好朋友的阶段。
彼此保持着距离,却又亲密无间。
这种关系很微妙,但她觉得这样最美好。
但谭城显然不这么想,他这辈子如果还有目标,或许就是和赵婧确立关系。
所以当两人关系破冰的第三个月,他在郊外找了处四周都是竹林的地方,又跑回跟老家的二叔学会了酿酒的工艺。
然后愣是给爱喝酒的赵婧,开了个酒馆,起名叫尘世。
尘庐,尘世。
一处是谭城给自己开的茶馆,一处是他给赵婧开的私家酒馆儿。
当然,她也为谭城拉来了很多的顾客,以往的朋友,生意的客人
比如此时正和谭城喝的火热的江北和张厚风。
否则一个藏得比巨龙宝藏还隐秘的尘世,谁能找的到
赵婧抱着那床碎花被子愣了很久,等她收回思绪下楼时,三个大老爷们已经从诗词歌赋,聊到了帝王将相
看着谭城少有的放松,她会心一笑。
看来不论是什么样的男人,只要是喝多了,都能说出一大堆关于历史、国家方面的见解,平时低调少语的江北不例外,呆如木头的谭城亦如此。
当她在给黑炭妞取来被子盖上的时候,刚巧瞥见了放在黑炭妞旁边的电话。
她刚想把电话挪到一旁,自己方便给黑炭妞垫上枕头,就感觉到了手里的电话在震动。
她下意识的按下了静音键。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的工作习惯。
侧过头看了眼正和张厚峰、谭城两人喝的脸红脖子粗的江北。
又看了眼来来电显示上的照片,她偷偷收起了江北的手机,打消了递过去的打算。
另一边的江北对此浑然不觉,只顾着和眼前这两个老爷们儿吹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