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路人。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
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她只知道,她好想妈妈。
去哪里,可以找到她?
“喂!看路!”
“哎,撞了人不道歉么!”
“要不要报警,这姑娘是疯了么?”
……
她的高跟鞋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光脚踏在水泥道上的感觉,其实更轻松。
天空放晴了,稀疏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洒下,她好想自己,变成空气中浮动着的金光闪闪的尘埃一般,随风起舞,越飞越高。
卓谨晏找到她的时候,娇小如她,一身半透明蕾丝长裙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段,裙身绣满了立体的小雏菊,随着她旋转跳跃的脚尖,花瓣微扬。
就像是童话里,出落凡尘的花仙子,在他的心尖上跳舞。
他不由自主的向她缓步走去,勾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将她搂进怀里。
庄沐愉,太晚了。
你说不要,都不行了。
“唔……”
好暖。
哪里来的热气,源源不断的传入她的肺腑。
那熟悉的气息,太令她上瘾。
她下意识地纵身一跃,跳到了他的身上,垂首去寻找热源。
卓谨晏还以为她会想昨日那样推开他,可察觉到她的热烈的时候,她已经像只八爪鱼一样,箍在他身上。
将她半抱半拖进酒店房间的时候,他的后背,在二月的伦敦天里,沁出热汗。
他才将她放在椅子上,转身去拉窗帘,她随即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从身后粘上来。
她的急切,让他心神崩溃。
他比谁都清楚,她现在的精神状况。
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求他的套路和声调,他通通都经历过,都了如指掌。
可这一次,他动摇了。
“庄沐愉,你给我站好!”
他低哑地命令道,将她的身子困在墙边,大掌捏住她不老实的双手,压过头顶。
她睁着水波氤氲的大眼茫然的瞪着他。
瞳孔根本没有对焦。
她不清醒……
“告诉我,我是谁?”
从来只见清明一片的褐眸里,尽是凄苦忍耐。
这是他,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的模样。
因为她时常不清醒,所以他一直要比她理智。
压抑久了,已然成了一种习惯。
“你……”
他屏息等着她的答案。
两人间空气的温度,越来越高。
她的脸,红的能滴出水来。
“说,我是谁。”
他几近嘶哑的嗓音,在她耳侧响起。
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如果她说出的是,卓医生,那他便会做回她的医生。360文学网360x
如果她喊得是,他的名字,那他便不会再忍。
她细长的眉,紧紧皱在一起,身子止不住的抖,满脸痛苦。
她想靠近她的太阳,那炙热的源头,她想要被太阳融化。
可她不论怎么努力,都够不着那近在咫尺的阳光。
“说!说你叫我什么?”
她的脑袋好疼。
他的侧脸,他的眉,他的笑,他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他给她做饭的样子,无数的画面交织在她的脑海里。
她只觉得自己喊过他无数遍,可却一个都抓不住。
“老公……老公我想活……”
他手上的力道一松,她的双手立刻勾住他的脖子,整个身子撞了上去。
庄沐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晶莹透亮的水滴,从万里高空坠入了炽热奔腾的岩浆中,瞬间便蒸发为一缕水汽。
一道强光如闪电般强势的劈开她混沌的大脑。
这一次,她抓住了这道光。
然后她的世界,越来越亮。
她好像哭了。
哭得好大声。
……
不知是第几次转醒的时候,她悠然睁开眼,印入眼帘的,依旧是他白看不腻的下颚角。
她想稍稍从他的怀里退出些许,去看他的睡颜,可腰间一紧,又被他拉了回去。
“醒了?要喝水么?”
她本能地颤了颤,脸倏地发烫。
从英国,到飞机上,再到家里。
她不知时间地点日期,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每次间歇喊她喝水……
“卓谨晏,在你面前,我自信不起来。”
听见她忽然喊他的名字,他便知道,她这次是真的醒了。
他揽过她腰间的大掌轻揉着她的背,不急着接话,等她通通将纠结的情绪,发出来。
“我不过是个以报仇为目的而活的孤女。你教我的那些为自己而活,不要在意,我通通抛弃了。在你面前,我抬不起头。”
她说完,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整个房间里,安静的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想听故事么?”
他初醒时的嗓音,仍带着沙沙的粗粝感,像是砂纸磨着耳畔,酥酥麻麻的。
“外祖是英法华三国混血,曾经是个优秀的化学家。后来他因为制药方面的成就,伦敦那边想要留住他的专利,给他封了爵。”
“有很多人说,做科研的人,都不会做生意。但他却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生意越做越大,他的脾气个性却变了。”
“你见过我母亲,她的脾气个性你是知道的。在她年轻的时候,她负气离家出走过,去到了遥远的华国。”
说到这里,他又将她搂紧了一分。
“她遇到了你父亲,然后相爱了?”她扬起脸,猜测道。
他依旧闭着眼,唇角微勾,摇了摇头。
“她以为自己踏出了自由和独立的步伐,其实,一切都在外祖的掌控中。她在刻意安排的机缘巧合下,遇上了父亲。其实当时,外祖和我爷爷,曾是莫逆之交。那个年代,商业联姻,几乎是种流行。”
“我父亲是独子,两家人本来指望他能继承两边的事业,整合为一,母亲刚好可以成为他的助力。很可惜,我父亲一点都不喜欢经商。最后他顶不住压力,险些因抑郁而发生意外……”
她不曾想,他如此完美的人,身后竟也有如此一大块伤疤。
几乎下意识地,她亦往他怀里蹭了蹭。
“那时候,你几岁?”
“大概是,上学的年纪了。”他笼统的答道。
她的心口,忽而一颤。
他的记忆力,总是像最精准的电脑一样。会让他无法一下子说出准确数字的事,是有多不想记得。
她的脑海里,浮现一句歌词: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那时候的他,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