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从前的庄沐愉，此时一定会气的发抖。

可现在的她，却只是声调平缓的朝着陈潇回复道：

“从今天开始，人事部所有的任免必须有我的签字。”

她知道，两个天壤之别的团队要磨合需要一段时间。

但她没想到，不过几天，就开始搞内讧，踢她的人？

“孟总监是吧。你刚刚指责的这位尚先生，是我，亲自拍板招的人。”

庄沐愉拍了拍尚恩笙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他的设计，确实还有待进步。可他的创意，确是我觉得非常值得培养的。孟总监，您身为设计部总监，不会不知道一个有创意的年轻人，是有多珍贵吧？”

“他桌上这些堆积的杂事，就算正常人每天工作八小时那都做不完，然后你还要他在毫无精力的情况下给你画封面设计图！你对他公平吗？”

“你以为，你以总监的身份做这种拙劣的小动作，没有人看的出来吗？”

孟总监一时语塞，也没想到这么小的事情会撞到庄沐愉的枪口上。

这次能调来海城，其实是挤破头的肥差。

但人数是定死的，其他工种不好挑刺，很容易被人发现。

只有设计和摄影这种专业性强的岗位好做手脚。

以前跟着梁田的时候，她对这两个部门那都是全权放手的。

没想到庄沐愉从主编换到社长，本不该再管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谁知道竟然阴沟里翻船！

庄沐愉将话点出来，便也没咄咄逼人。

“我前几天生病，没能亲自迎接从首都远道而来海城的各位人才，是我的疏忽。

这样，半个小时后，所有部门的总监在二楼会议室开会。陈潇，你去通知莫凡，让他也要给我到场。”

“是，老板。”陈潇随即领命离开。

……

半小时后，

原本开会也只需要几张椅子就足够的会议室，今天基本坐满。

庄沐愉坐在主位，仪态端庄，眼神扫过霓裳几位“老干部”，口吻严肃：

“我承认霓裳是个优秀的团队，而听说不过是刚出发的后辈。

但物极必反，霓裳面临的困境，想必你们当初在接受归并合约的时候，是比外界那些还在追捧你们的人，要更加清楚的。

霓裳的定位太高，受众太窄。总是走高端奢华路线，内容太过脱离大众，导致在多媒体竞争的大局面里，失了先机。

相反听说本来就不安排理出牌，已经获得了许多购买力强大的年轻人的青睐。和电子刊还有很多可供开发的领域。

如果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听说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而霓裳即时背靠霍氏，再撑一两年，就会是裁员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顿，给足这些自视甚高的精英们自我审视的时间。

她没看表，依照他曾经教自己的方法，掐着自己的脉搏，算准了两分钟时间，才再开口。

“既然在座的各位同事都接受了听说给出的合约，愿意领听说财务部开出的工资。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放下过去的光环，我们一起努力，刷新属于听说也属于你们自己的新记录。

我这人其实平时很好相处，但你们也应该看多了有关我的小道消息。总而言之呢，如果有人让我看的不爽，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比如，滥用职权，抱团搞小动作的人。若再被我发现，后果自负。”

她的这番话，不仅打了霓裳那批老臣的脸，其实还顺带将霓裳和听说的现状直接撕开，逼着所有人认清自己的位置。

她听说的人不需要妄自菲薄，而这些从皇城脚下来的，也不用那么自视甚高。

谁还不想往高处走，现在对他们来讲，她，庄沐愉，就是他们的高处。

“啪啪啪啪。”

她刚说完，坐在最尾端的莫凡，便带头鼓掌。

“我早跟你们说了，像我一样，好好工作。别看人家老板长得可爱，就欺负人家。”

庄沐愉垂眼，莫凡倒是会调节气氛，两边都不得罪！

她狠话放完，他刚好给她垫个台阶，又能缓和被若有所指的那些人的紧张感。

会后，莫凡一路跟着她，来到她的办公室。

在她关门前，他抬脚挤进了门，笑的没心没肺。

“庄社长，病好了，威风也大了啊。”

她没请他进去，他就倚着门框，双腿交叠地看着她。

她今天是藕色的薄款立领毛线罩衫，下摆塞进黑色及膝贴身皮裙里，肤色丝袜下一双细跟尖头的高跟鞋衬着腰细腿长，简直美艳的惹火。

“不是我威风大了，是队伍大了。”

她讪笑：“那一溜王者，不好带呢。叶安安怎么回事，还没缓过来？今天都没看见她来上班。我要通知陈潇扣她工资的。”

庄沐愉一边和莫凡说话，一边继续将手搭在鼠标上，浏览着网上的新闻。

莫凡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并没有相信蒋梨那天挑拨离间的话。

“叶安安窝在家里，说是没脸见你。她确实是叶家的远房表妹。远到叶家根本不待见他们家。

所以……咳咳，你从前，也没见过。蒋梨也是逗，选谁栽赃不好，选了个叶安安。她要真有当内奸的脑子，我还替她高兴了！”

“莫凡。”庄沐愉眼神停在网页上的某处，声调忽然变得有些悠远：“今天的事，其实明面上我是护着尚恩笙，但大部分，还是我也需要一个契机立个威。”

“尚恩笙是运气好，刚好碰到了这个好时机。不然，我现在是社长的身份，他们设计部的事，我不好直接插手。

这样，会让人觉得我这个老板，不信任新来的同事。

更何况，他们一个个，说实话，在业界里都是我的前辈。”

“恩，我明白。我回头会跟他说，在这行混，没有自保能力，光靠别人也是走不远的。”

莫凡自嘲道：“我想，没有人比我们俩，更懂这种从废墟中爬出来的感觉了吧。”

庄沐愉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

莫凡知道那是她刻意保持距离的意思，随即收了笑，眸光恢复正经。

“对了，我来是跟你说。的新款都到了。几十箱堆得我楼上没地儿放了，有好多都写的你亲自签收。你看你什么时候上去看看。”600600xs

“这还要我亲自签收？”庄沐愉不解。

“可不，是你婆婆亲自交代的。应该有很多，是她给你订做的私服。”

莫凡其实很不愿从自己的口中提起庄沐愉的婆婆。

但于工，他又无法回避。

“对，而且你婆婆那边说了。蒋梨被封杀，现在他们刚好缺个华人的模特位置。

希望你亲自顶上。那边的意思是，虽然你不是专业出身，但身形比例更接近亚洲人的身材，会更让消费者有代入感。”

庄沐愉刚想拒绝，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国际长途。

庄沐愉看见国际长途，就会想到卓医生的外公，那鹰凖般可以将人撕成碎片的眼神，想想，她就犯怵。

莫凡识相的和她打了招呼，抬脚离开不打扰她接电话。

他替她关上房门的一刹那，眼中暗自神伤。

他该放下了。

那抹胸针，该找个机会还给她。

若不是，在伦敦的那个晚上，他亲眼看见那个男人抱着昏沉沉的她，从酒店房间走出。

她像水蛇一般缠在他的身上，在电梯里主动献吻。

若不是后来，他嫉妒的一路尾随，远远看着他的车，驶进机场，可自己乘坐的出租却因为戒严，被拦了下来。

随后一辆黑色的宾利从他身旁驶过，出租车司机激动的用英文大喊那是首相的专车。

他或许还不会放弃。

对他这种飘惯了的男人而言，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什么是豁出命去得不到的。

他一直自傲，刚开始觉得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姑娘等自己对她有了兴趣，又觉得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婚姻不过是个各取所需的合约，他近水楼台，大可以慢慢来。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尝到，什么叫被碾压在起跑线上，那一身傲骨，被挫骨扬灰。

和他相比，他不配。

他比的，不是家世钱财，而是那个男人，做到了超出他想象的地步。

回想自己几次挑衅人家，可他却稳若泰山。

如今想来，不是人家怕他，许是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吧。

既然自己做不到他那样，就不要耽误了。

这是他最后，可以维护的一丝自尊。

……

庄沐愉刚接起电话，来自于卓医生那美的被媳妇嫉妒的婆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给你寄的衣服，你收到了么？”

庄沐愉看了看表，伦敦这时候应该是晚上了吧。

“收到了，我还没看。是要拍摄新款用的吧？”

卓锌似乎又在抽烟，听筒那边传来换气的声音。

“有几箱子，我标了记号，是你的私服。in那小子骗我，说你不喜欢我的设计！我的设计，怎么可能有错？再说，绝地绽放系列本就是为了你设计的，当做妈给你的见面礼。你明天就可以挑着穿，记得发照片给我。”

庄沐愉觉得，卓家这霸气不容拒绝的基因，还真的是强大。她婆婆这口吻，跟他外公根本如出一辙嘛。

“好，我会回去看看。”她笑答，带着哄得意思。

“沐愉，上次蒋梨的事，你怪我么？”

庄沐愉微愣，静默了两秒，真的想好了，才接话：“是很突然，但我人生中，很少有什么事是按照计划来的。只能说，习惯了。”

“沐愉，我从小没给in什么母爱。当年他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他外公又很严厉。他长大了，甚至要比我还成熟老练，我也没办法再去弥补。”

听筒再次传来她长呼气的声音，而后，她缓缓道来：

“我知道你的时候，是你海难后住院的时候。那时候，你一个女孩子，病的意识不清，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一个大男人，也没照顾女人的经验。常常不分时间的打电话给我。”

“他会问我，女人痛经要怎么办会问我卫生棉要买什么牌子会问我每日护肤要几道工序，总之，就是从头发丝到脚指头，真的是能想的都想了。”

卓锌说这些话的时候，庄沐愉有一瞬间想要打断她。

她怕她听下去，会被感动的掉回那个不能自拔的深渊里。

可她还是忍住了。

这些事，如果她想重活一次，也是躲不掉的，不如趁早面对。

“其实那时候我对你没什么感觉，但我觉得我儿子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那么多话，有种他其实是需要我的感觉。可能年纪大了，自己也收了心，这才想起儿子。所以，我挺感谢你，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

“从前，我给他寄那些牌子的高定，他从来都不收。直到，我按照他给我的尺寸，给你做了一批衣服，又给他做了一批，他才收了。”

“你上次来伦敦，我也是有些试探的私心。那通电话，我让你别打，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就算你不打，他也回来。”

说到这里，庄沐愉忽然插了一句：“您能告诉我，为什么他的外公又肯放我们回来了么？”

庄沐愉明显听见卓锌抽了一口气，之后是短暂的沉默。

“你看新闻了么？”

“什么新闻？”庄沐愉边问，边坐直身体，手覆上滑鼠，重新点开新闻网页。

“你翻翻前两天的新闻，现在热度肯定已经被压下来了。你记不记得，你被关在酒窖里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放出来了？”

她记得，她当时看见霍至希来了，以为，是霍至希动用了霍家的力量帮她的。

“其实当天晚上，你刚被关进去不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所有英籍的跨海货轮，都被拒绝入港。那可是分分钟真金白银的打水漂，惊动了那位女士，一大早就把他外公宣进宫。也是因为那件事，他不得不放你出来，不得不妥协让你们回国。”

庄沐愉听她说着，也真的翻到了那篇新闻。

因为她一个人，出了这么大事？

他却对她只字未提？

他怎么做得到？！

“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他……in，父亲这边的姓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