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她开车回海城的消息时,他在医务室换药。
经过昨晚,伤口还是崩开了。
早上他已经把能省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将莲县的主要工作收尾。
不过就是半个小时没有看手机,她居然就跑了。
一晚上没怎么睡,还敢给他自己开车回去。身边都跟着保镖了,不知道人就是给她用的么!
重新清理好伤口,卓谨晏正扣着衬衫扣子的时候,医疗室的门缓缓开启。
有一瞬间,他以为是她还没走。
可当他看清来人时,眼神中那一晃而过的温柔碎光瞬间敛起,只剩深邃的清冷。
“谨晏,你受伤了。”
曾籽姗一身米白的职业套装,亭亭玉立。
好像她也有一套米白色职业装,难怪他会认错。
卓谨晏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手上整理衣裳的动作快了许多。
“谨晏,我们曾经一起工作的日子那么默契惬意,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对我?”曾籽姗知道他的脾气,他防她防得跟铁桶似得。
基金会从里到外,她使尽了法子,也没办法进去。哪怕是看看闻乐也不行。
上次他在办公室跟她发火,她也没办法再轻易去医院找他。
这次若不是他受伤,她也不敢贸然在他工作的行程内打扰他。
其实,她昨天就到了。
她的车就跟在庄沐愉的车队后,她亲眼看见庄沐愉将车子直接刹在门口,由许深陪着,进了卫生所。
那是正宫才有的权利。
“谨晏!”
曾籽姗在卓谨晏正朝着门口而去的时候,大步横在他的面前,伸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
她饱含情愫的双眼对上他冷若冰霜的褐色眼瞳,曾籽姗的心如擂鼓喧嚣。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哪怕知道他可能会生气,但她也豁出去了。
只有这一次机会,等他回到海城,回到那个女人身边,她又再难见到他了。
“谨晏,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霍伯伯的大儿子对不对?是你特地跟我爸爸交代过对不对?否则,庄沐愉她根本没机会碰叶氏!”
“你不是不知道,海城的金融圈一直有自己的平衡。叶氏出事,整个海城的地产都跟着跌了许多。如果你不是事先跟我爸打过招呼,揽月根本不会让庄沐愉搅出这么大的动静!”
“而霍氏却在这件事之前,就暂停了房地产的投资。在这次风波里,根本没有收到多少损失。外界还以为是霍氏看准了今年房地产的震荡,但你其实是不是早就知道叶氏会有这个局面?”
“你明里暗里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可她呢?你受伤了,她不在你身边陪着,现在已经在回海城的高速上了!她把她的事业放的比你还重要,你这样做,值得么?”
曾籽姗的这番话,已经在脑海里反复排练过许久,每一个字,都从他的角度出发,只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为他心疼。
哪怕她知道,她不会在一夜之间让他回心转意,但她知道男人也会累的。
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
男人的热情,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爱的时候,可以包容一切,盛宠无度。但时间久了,也会累的。
这就是为什么,有点家底的男人,不管外面玩的多浪,娶老婆的时候,都会选择会相夫教子,勤俭持家的贤内助。
她曾籽姗是不会做小三的,她要的一定是正宫的位置。
而她绝对自信,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当他的妻子!
“谨晏,你看你累的,都受伤了。我不求别的,你让我回来帮你好不好?”
“不用。”
她说了那么多,卓谨晏只回了两个字。
果然还是那个省话王本王。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自给人一种严肃的威严感。
而曾籽姗绝对想不到,眼前这个,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住进她骄傲的心里的男人,竟然会在听完她的一番话后,转身拾起搁在医疗器皿盒里的镊子,夹住她的西装袖口。
下一秒,她的身子就从门口被扯开,眼睁睁看着他将镊子扔进标记着“已使用”的医疗用具盒里,头也不回的开门而出。
曾籽姗不死心的踩着高跟鞋追到门口,伸手拽住他的胳膊。
“卓谨晏,霍伯伯就要回国了!霍家继承人的位置,只有我可以帮你!”
……
回程的路上,本该是兴高采烈的时候。可载着基金会骨干的二十座的旅游巴士上,却安静一片,气压低到谷底。
文沁雅的手机里,静静躺着一条微信:
继续帮我留意他的动向,我给闻乐买的东西也都寄到你家了。你明天上班带去给他,记得提醒他手机要充电。
此时微信里的“他”就坐在她的右侧前方,偷偷掀眼瞄上一眼,是他单肘搭着车窗,正闭目养神的侧颜。
虽是闭着眼,可他的另一只手却捏着手机,手背微有青筋浮现,拇指有节奏的来回抚挲着手机屏幕。
是在等着谁联系他么?
只是这样的小动作,文沁雅都觉得那拇指像是摁在了她自己的心上。
回想起昨天上午自己被他推开,看着他替自己受伤的那一幕,她浑身的血流都几乎逆流而上,往心里冲。
她是从小地方考到海城的,在这个大城市里,她一直都很小心翼翼。
刚到基金会的时候,就有同事跟她交代过,说会长和曾籽姗治疗师是一对。可后来,又传会长忽然跟别人结婚了,还把曾籽姗辞了。
她就一直告诫着自己,做好本职工作,向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都不是她可以肖想的。
可谁知曾籽姗会找到自己的联系方式,让她帮忙关注会长的举动,她还没答应,就被送了一套海城的两居室,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于是,关注的越多,她就越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但看着曾籽姗微信的口气,感觉她也没成啊……
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
庄沐愉好不容易看着尚凉笙将庄晚辰和舅妈载走以后,觉得脑子里一根筋吊着,阵阵发疼。
她揉了揉眉心,往办公室走。
许多凑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员工,看见她朝着她们走来,也都赶紧鸟兽散。耐看吧x
“喂,你说,刚刚来的那个帅哥,长得像不像设计部那个尚恩笙啊?”
“我看不像,尚恩笙哪有人家那样的气质啊。他身上的西装一看就是定制款,肯定是个大老板呢。”
“欸,说到有钱,我觉得那个我们老板的表姐,双家的高定新款啊!我们这边都还没上呢,人家都穿上了。怎么看,好像人家比我们老板更像个千金大小姐啊。”
“那好歹现在庄家也是庄启钊掌舵,我们老板就是握着股份,可怎么跟人家有爹有娘的去争呢。这庄家大小姐的身份啊,也只有让位了。”
“你们说什么呢!嘴巴那么碎!”
叶安安刚刚从楼上将茶水点心收拾下来,就听见这几个人在茶水间里嚼八卦。
想起自家老板势单力薄却还替她救回了爸爸的事,她就忽然有了胆子,高声学着庄沐愉的样子怼了回去:“你们都靠嘴来完成的么!”
“呵,我们至少不会弄丢邀请卡啊,内奸小姐姐!”
几个人笑着,对着叶安安纷纷摆出嘲讽的眼神,走出了茶水间。
叶安安双手将托盘捏的死紧。
……
庄沐愉一整个下午打电话协调服装,重新安排拍摄日期。
的其他几位模特,都请的是各个种族具有代表性的国际知名超模。每个人的档期都很紧,又都是专程来海城拍摄,每耽误一天,都是真金白银的撒出去。
可是这次过错方在她这边,她又能怎么办呢。
说到底,这样的漏洞发生,她也有管理不善的责任。
待下班时间过后许久,杂志社里空无一人后,她又走到三楼的样衣间,关上门,面对着满地的狼藉,席地而坐。
这是她犯下的疏忽,她要让自己记住!
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着,她拿起一看,是他的来电。
她刚接起,他还未说话,光是听着他的呼吸声,不知道为何,满腔的酸涩就再也忍不住,对着电话那端低低抽泣:“怎么办?我好委屈……”
电话还未挂,样衣间的门便忽然被打开。
庄沐愉是真的愣住了。
“你……”她看了眼电话,又看着眼前还喘着气的卓医生,一下脑子转不过弯来。
下一秒,唇畔被印上轻浅的温柔一吻,身子随即被他打横抱起。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就像是摁下了她泪腺的开关一样,泪水滚滚而落。
卓谨晏的肩头,很快被打湿一片。
他什么也没说,面色铁青,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向外走去。
庄沐愉真的觉得自从跟他在一起后,就变得越来越爱哭,越来越依赖他,连走路都不想走了。
可哭着哭着,她忽然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
刚想抬手揉眼睛,手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她抬手一看,怎么扎着吊针针头呢?
头还阵阵发晕着,她想用另一只手去够床头上的手机时,半掩的房门恰好被推开。
“醒了就起床喝点粥。”
卓谨晏将粥碗搁在床头,抬眼看了下扁塌塌的输液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速度极快的摁住她的手,拔出了输液针头,转手给她的手背贴上胶布,拇指摁住伤口位置不动。
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动作,等手背上后知后觉的传来针刺般的微痛时,都已经弄完了。
“我怎么睡着了?”
“你不是睡着了。你是晕倒了!”卓谨晏气的都不想看她,看了就想狠狠教训她一顿。
“庄沐愉,昨天开长途车,晚上没怎么睡,第二天什么也没吃又开长途,一整天下来,你吃过饭了么?你当你自己是神仙么?”
庄沐愉刚醒来,人还委屈着呢,又被他话里的冰渣给冻到,眼眶又不争气地红了。
“我是啊!每个努力向上的女孩子都是小仙女!”
“……”
卓谨晏觉得自己这辈子不说的话,都被她老婆说了。
她庄沐愉这张嘴,这个海城恐怕找不出对手。
被她这么半别扭半撒娇的话一噎,又没辙了。
他叹声,松开她的手背,端起桌上的粥碗,递到她跟前。
“小仙女有仙气护体,我看粥也不用喝了。”
庄沐愉垂眼,看着他都递到面前,冒着热气喷香的粥,内心倔强的哼出声:人家受委屈了哄个人都那么嘴硬吗!除了她心大,哪个女孩子受得了。
她就着他的手,被他一口一口的喂了好几口粥,一天没吃东西的胃口,忽然就打开了。
“这是什么粥啊,好好喝哦!”
刚刚还哭得撕心裂肺的,现在喂两口粥又眼镜眨巴眨巴的,卓谨晏的唇角眉梢都被她的小表情融化了。
“鲫鱼干贝,你低血糖晕倒了。刚刚给你吊的是生理盐水,现在感觉怎么样?外面还有一些小菜,要不要出去吃点?”
他的语调放柔,庄沐愉立刻就乖觉地点头。
她很自然的伸手,他亦很配合的替她披上外套,将她从床上捞起抱到餐厅。
泰式柠檬蔬菜沙拉炖的光滑嫩滑的鸡蛋肉羹还有煎的金黄,浇了晶莹透亮的酱汁的鱼段,都是让人看了食指大动的料理,他叫一点小菜?
那榨菜肉松叫什么?
但庄沐愉只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块鱼,半碗鸡蛋羹,就被收缴了进食工具。
“可以了,别现在饿了又暴饮暴食。等明天上午再给你做别的。”
卓谨晏口气是缓和了不少,但脸色却给庄沐愉一种“我现在很生气只是我没表现出来”的感觉。
“卓谨晏,你有没有良心。你老婆工作上受了那么大委屈,多吃你一块肉也不行吗?”
他扯过纸巾,凑近替她擦了擦嘴。
“吃我的肉可以,饭是不能再吃了。”
庄沐愉觉得他的话好像哪里怪怪的,脸莫名其妙的觉得烧的慌。
他起身将她抱回床上,侧身在床畔坐下,语调低沉:“跟老公说,怎么受委屈了?”
她被他哄得浑身毛孔都极度舒适的张开了,于是将今天庄晚辰的事捡了重点说,说到自己跟那些名模经纪公司道歉被人不理解时,忍不住又哽咽了起来。
直到哄着她睡下后,卓谨晏才回到客厅里,拿起手机拨通了越洋电话。
电话那端,女人懒洋洋地声音响起:“呵,现在同意我回去了?又不计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