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疾驰了两天,待我赶到红树林时已经是傍晚,抬眼望去一片枯木。大火所过之处、留下一大片的狼藉。
我带着祝庚和言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满是草木灰的滩涂上。
祝庚警惕的看着周围,又蹲了下来,将灰尘在鼻尖闻了闻,说道:”大小姐,这灰里有松油味儿,是有人故意烧的林子,这地上虽然隔了很远才有一个脚印,但也可以看出曾经有个轻功高手,在这周围搜寻过,不过应该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你看这脚印越来越杂乱无章,最后与海接壤的地方消失了。“
听了祝庚的话,言语跟我也紧张了起来,这红树林虽然被烧毁,但是枝桠林立,依然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言语看着地上的脚印说道:”小姐,这地上的脚印只有一个方向,也没有办法确定是否有人埋伏,我们还要不要进去。”
我看着眼前烟雾缭绕,布满枯枝的红树林,说道:“总要下脚试试,才能知道水深水浅,祝庚开路,我们进去瞧瞧。”
祝庚抽出腰刀,答道:“是。”
天色渐渐昏暗,我们三人在这红树林里慢慢摸索。我余光一瞟,忽然看到些许带着暗光的暗器从不远处的树丛后射了出来。言语惊叫到:“小姐小心,有埋伏。”
祝庚拔剑,将暗器纷纷打落。然而兵刃接踵而来,四五个黑衣蒙面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同言语和祝庚使了个眼色,我们佯装不敌,渐渐后退,待到站在交战圈外围的黑衣人出手,祝庚和言语便装不敌着靠近身边黑衣人,祝庚手腕被黑衣人的刀柄辖制戳了麻穴丢了手中的刀,跪下受俘,言语护在我周围,步步后退,也放弃了抵抗。
擒住祝庚的黑衣人,取下面罩,阴测测的对我说道:”小姑娘,多日不见,可还记得我啊?“
我被吓得浑身发打颤,抱头蹲下说道:”别杀我,好汉饶命,是他们逼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人,掐着我的脖子,逼迫我直视他的眼睛,说道:”小姑娘看看我是谁,难道真的不认识我了,啊?“
眼前的这张脸,神色狠戾,乌黑的眸子里看不到一点光,让我逐渐想起我刚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双漆黑的仿佛带着魔力的眼睛,让我渐渐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晚的许多细节。让我确认了他就是那个在海边掐死原身的人。
祝老爹曾经说过,之前掐我的人,就是东水寨的二当家李牧。
李牧似乎很欣慰的看到我惊惧的表情,他桀桀的笑着说道:“看来小姑娘很听话,把该忘的都忘记了,不过,我现在需要你把忘记的想起来。”说着他的手指在我眼前一划,我便双眼一闭陷入黑暗之中。
脑子里涌现出,那一晚在吴婆子家的最后经历的情形。
吴婆子将一个油布包递给我,说是给我爹的谢礼,感谢我爹治好了她的病,说话间门被推开了,似乎是两帮人马,先后到了吴婆子家,接着他们拼杀起来,吴婆子趁乱将我推出窗口。我拼了命的跑,背后的刀剑声中似乎还夹着这手铳的声音。
待我跑到红树林,已经听不到刀剑声,只是零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回身望去,吴婆子家已经是一片火海。
我怕人追上我,便闪身进了红树林。这油纸包里的东西必然事关重大,否则不会引来这一场厮杀,祝老爹之前也曾嘱咐我,要把这个东西千万藏好,不可以流落到流寇手中。
于是,我在红树林中找了一个隐蔽的沙石坑,将这油纸包藏在了这沙石坑里。
待我神色逐渐恢复正常,李牧对我说道:“看来小姑娘已经想起来东西藏在哪里了,那就请小姑娘给我指路吧。”
我发了疯一样的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李牧一步步的靠近我,粗砾的手指摩挲着我的鬓发:“小姑娘,诚实可是个好品质,可以保命。”
我步步后退,退无可退的撞到一颗被烧毁的树干上。
李牧就像是在玩弄猎物的老虎,他将手指点在我脖颈上的大动脉上,那一瞬间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惊慌失措的求饶到:“好汉饶命,我说,我说就是了。”
李牧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侧着上半身将耳朵靠近我说到:“来小姑娘,告诉我,那个布包在哪里?”
我俯身靠近李牧,电光火石间,我抽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刀,猛的刺向李牧的心肺,李牧反应迅速连忙侧身闪躲,刀锋错过了他的心脏,扎入了肋骨之间。
被伤之后,李牧疾步后退,祝庚和言语看见我动手,也掏出手里的短刃,快速出手了结了辖制他们的黑衣人。
李牧吐出一口血,恨恨的瞪了我一眼,大喊一声“撤”,一众黑衣人消失在了这海边的夜色里。
这是我第一次出手伤人,出手的刹那没有感觉,但过后心里慌的很,我紧紧的抓着言语的胳膊让自己不能瘫下去。
然而祝庚却忽然再次出手,抛出一枚暗器打在了不远处的枯枝上。
一声少年的惊呼从树后传来。“好汉住手。我只是路过。”
“若是路过何至于在树后躲了好久,被我们发现了才出来。”言语将我搀扶好,对着少年厉声问道。
少年三两下跳过了层层枯枝,走到我们面前,说道:“我本来看着你们被俘,想救你们来着,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小姑娘下手可真是果决。哦,对了,我是振远镖局的人,我叫薛坚,字梦窗。”
我咬咬牙,克服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战栗感:“谢过这位公子的好意,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忙,还请这位公子自行离开吧。”
少年的一腔热情在我这里遇到了冷脸,他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说道:“好吧,那我走了,各位有缘再见。”说完,便飞身踏着枯枝快速出了红树林。
祝庚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赞叹道:“好俊的轻功。”
我看了下四周已无外人的红树林,对祝庚和言语说道:“走吧,我们去把东西找到。”
红树林虽然着了火,不过油纸包将图纸封的严密且藏在了水中,倒也躲过了一劫。
周围的树林,漆黑一片,海风刮过枝桠发出刺耳的声响。祝老爹曾说过李牧此人睚眦必报,今日他被我捅伤了,必不会善罢甘休,且我身上还带着海防图,他也可能随时派人追上对我进行截杀。我对祝庚和言语说道:“海防图已找到,此地甚是危险我们速速离开。”
待出了红树林,行至官道边,却见到方才在树林中偷听的少年正同一伙镖师打扮的壮汉正围着火堆喝酒吃肉。旁边四五辆镖车上插着振远镖局的虎纹黑旗,好不威风。
我思忖片刻,对祝庚说道:“你去同他们押车的镖头谈一谈,就说我们要同他们做一笔生意,让他们出个价,送我们回定州。”
祝庚不问缘由,答道:“是。”
祝庚大步走向火堆,对着诸位镖师抱拳行礼:“诸位好汉,我携家里的两位妹妹去定州投亲,怕这路上遇到流寇,想让各位将我们护送过去,若是我们能安全到达必有重谢。”
坐在火堆旁的薛坚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我与言语,便站了起来,同我们高声的打招呼道:“这不是我刚刚在树林里遇到的人吗,你们怎么现在才出来?”
言语扶着我走上前来,我低声说道:“刚刚突然遭逢意外,失了礼仪,顶撞了这位公子,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薛坚笑着摆摆手:“无碍,无碍。刚刚见你抖的厉害,现在好些了吗?王叔,他们就是刚刚我在树林里遇到的人。我确实见他们同流寇打了起来。”
薛坚口中的王叔应该就是这趟镖的镖头,只见他站了起来,挨个打量了下我们三人。
王叔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姑娘做的可是保命的买卖,不知姑娘愿意出个什么价钱。”
祝庚将王叔拦在我面前,我轻轻拉了下祝庚的衣摆,让他退后,并对王叔说道:“自然是值得我的命的价钱,敢问贵镖局的这趟镖要多少钱。”
“这是帮锦源记送的上好的绸缎,他们出价一百两。”王叔很是骄傲的说道。
我笑着说道:“我的命大概和这绸缎差不多价钱,您看这个值不值这趟镖。”说着我亮出了手腕上,刘夫人送我的玉镯。“这镯子,保我们三个人的命,不知阁下可愿意做着趟买卖。”
周围看热闹的镖师纷纷走进,看着这水头翠绿的镯子,发出一声声惊叹。
我放下袖子,把镯子盖上,说道:“这趟买卖你们只赚不赔。”
王叔豪爽的笑了起来:“姑娘够爽快,这趟买卖我们做了,保证把你们平安送到定州城。各位这边坐,烤烤火。”
待我坐下,想将冰凉的手伸出来烤烤火时,一方被打湿了的帕子盖在了我的手上。薛坚坐到我旁边,低声对我说道:“你是第一次杀人吧,虽然你们三人刚刚换过了衣服,身上的血味儿还是很重,你指头缝里的血也没擦干净。刚刚我见你还在不停的发抖。”
我错开薛坚看着我的视线,一面低头认真的擦着手一面说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我若不还手,我就没命了。”
“你别怕,既然你找了我家镖局,护送你们,我们必然能讲你护送至定州。不过,你倒是比普通女儿家强上许多,她们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哇哇大叫,就是被吓得晕过去,你倒好还能抓住时机一击致命。”薛坚评论起刚刚看见的场景,感叹道。
我将手里的帕子,叠了叠,上面已经被血迹弄的不成样子:“你的帕子,等我洗了,我再还你。还有刚刚我也是真的害怕,和普通女孩子没什么差别。我同薛公子也是头一次见面,还是谢过公子如此关心。”
薛坚抬手夺过我手中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这没什么,我是见着你投缘,刚刚看见你咬着牙捅刀样子与别人不一样,这才多说了几句。”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人也真是奇怪,居然喜欢看人捅刀子。”
薛坚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而已,没别的意思。对了,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我姓祝,家里排行老大,也没取什么小字。公子以姓称呼便是。”我简单的说了姓氏,不想透漏身份。
“祝姑娘,你们怎么来的这里啊?那些人又是因为什么要追杀你们?”薛坚却好奇心不减继续追问。
“我们从明州过来,路过此地,那些流寇大抵是瞧上我身上的钱财,图钱而已。”我避开他满是探究的眼神,敷衍的回答。
薛坚听完我的回答,皱了皱眉头,遂笑笑说道:“后面你们跟着我们镖局一道走,那途中的宵小保证不敢再打你们的主意。”
我对着薛坚抱拳一礼:“路上还望薛公子多多关照了。薛公子,你瞧王镖头一直盯着这边瞧,许是有什么事情找你,你要不要先过去看看。”从薛坚坐到我旁边开始,这位王镖头,便一直在细细的观察着我,似是要窥探出什么。
薛坚瞧了瞧坐在不远处一边观察我,一边烤火的王镖头,安慰我道:“王叔一向警惕,姑娘不要在意,等我过去同他说说,哪有这么直勾勾盯着小姑娘看的。”说罢,便起身离开。
待薛坚走后,言语向着我坐的地方挪了挪,抓起我的手说道:”大小姐,您一直在发抖,您是冷吗?“
我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跳动的火光说道:“我倒不是觉得冷,也没觉得自己要抖,只是控制不住的,心里打颤。我手里现在还能感觉到短刀扎破皮肤,刺入肉里,手指瞬间发粘,沾满鲜血的感觉。我以前也曾杀过鸡,杀过鱼,可是刚刚那一瞬间,心里的惊惧,到现在依旧不能平复。”
言语攥住我的手,用力的捏了捏:“这是杀人的感觉,虽然小姐你刚刚并没有将那人捅死,可是你已经动了杀心,若你不杀他,他必然会要了你的命,生死关头不能犹豫。这一刀,你必须出。你须得克服心里的害怕。”
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从来了定州之后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只是我无法说服自己罢了。”我内心现代人的想法还是杀人犯法,依法维权的,虽然我这也算正当防卫,可是我还是不能立刻就接受动手杀人这件事。